桓温的脑袋撞在石头上,虽然隔着兜鍪,却也撞得不轻。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苏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殷红,是血迹!
他感到头痛欲裂,轻轻伸手摸了摸脑袋,黏糊糊的。
再看四周,自己好像躺在一个陷洞之中,约有两丈高,一丈宽,石壁几近光滑,四下打量了一阵子,非常失望,因为根本没有攀爬出去的可能。
幸好这洞底因长年累月堆积了不少土坷垃还有枯草断枝,否则纵然没摔死也是全身骨折。
桓温想要起来看看能否有一丝逃生的机会,刚挣扎了一下,右腿就钻心的痛,看来不仅是头破了,腿也摔断了。
所幸左腿无恙,便双手用力,翻转身来,撑着地,左腿较力,慢慢腾腾勉强站了起来。
心存侥幸,左右环视,桓温放弃了,仅靠自己,绝对无法脱身。糟糕的是,此刻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天却渐渐暗了下来。
山风呼啸着,石壁散发着阵阵凉意。
如果在这里待上一夜,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抑或被大虫猛兽撕咬得只剩一堆白骨。
对了,不知驭风马怎么样了,它中箭了,不会死了吧?
这是慕容婉儿赠送给自己的心爱之物,陪伴他征战了多年,出生入死,比自己的亲人还要亲。
婉儿已经嫁作了赵王妇,自己因种种现在看来多么愚蠢而迂腐的束缚而痛失了她,如今连马儿也失去了,这是上苍在惩罚自己吗?
嘲笑自己的无能?
惩罚自己的无情?
奚落自己腐儒一样的固执?
如若不是,为何今日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个困厄自己的陷洞,不就是造物主故意给自己设下的圈套吗?
难道我桓温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苍天会救我吗?
不会!
否则这些年来,也不会给自己这么多磨难,这么多艰辛。死就死吧,这些年,因自己而死的人太多了。有恶人,也有好人,有奸佞,也有正臣。
死了,也就解脱了,也就不会再悲天悯人了!
没有了桓温,世上自然还会有人能力挽狂澜,兴许这个人已经出世了,正在母亲的怀抱之中,或者正在卧薪尝胆遭受困苦磨练的人生道上,恰如十三岁逃难路上当初的自己!
桓温悲哀过,失落过,消沉过,但从未像今天这样难过。
自己明明已经看到了光明,找到了方向,积攒了力量,鼓舞了斗志,而这一切,都会随着自己的死去而结束。
荆州大军,还有言川那些患难兄弟都会遭受无情的碾压和迫害!
想到这里,桓温不寒而栗,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也不甘心。他用尽力气,抱着一丝侥幸,喊出了一个名字……
“驭风!驭风!”
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轻风的呜咽和山鸟的哀啼,驭风马真的死了?
桓温掩面垂泣,痛彻心扉,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嚎:“驭风!”
绝望无助之下,他失去了任何幻想,无力的瘫坐了下来,仰望着洞口大小的青天,极力抑制住,不让泪水滚落。
他想起了妻儿,想起了父母,想起了亲人和兄弟。想起了芷宫,想起了式乾殿,想起了慕容恪兄妹还有石闵,甚至还想起了那些敌人。
无论亲疏,还是敌友,此生缘分已尽,若有来生,再续前缘吧!
桓温索性仰面朝天,躺了下来,静静等待着死神的召唤。这一刻,头不痛了,腿不疼了,所有的伤痕和哀苦都消失了。
他困了,想睡了,眼睛一睁一闭之间,迷迷糊糊的看到一个绳索垂了下来,触手可及。
这是上天的垂青?还是天宫中神仙抛下的玉带,专程来搭救自己的?
桓温觉着可笑,上天才不会善待自己呢!
看来真是困了,眼睛还没闭上,就开始进入梦境了!
睡吧,或许在梦乡里,会有奇迹发生,哪怕是空欢喜一场也是好的。
和衣而卧,慢慢的,他合上眼睑。这时,耳畔又传来了咴咴声,朦朦胧胧中,这声音太过熟悉了。
接着,又是一个响鼻声!
桓温刷一下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只见洞口的上方,一个马脑袋探了进来,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主人桓温。
看着主人睁开了眼睛,驭风马很兴奋,摇头晃脑,悬在下面的马缰也左右摆动着。
桓温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确信不是在梦中。
“驭风,驭风,是你吗?”
马儿鸣了两声,以示回应。
不知哪来的力道,桓温腾一下站起身,可当站起之后才发现,马缰还是太高,差了一大截,自己单腿又无法跳跃,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