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河山百二,以终南为最胜。终南山又称太乙山,为道教发祥地之一,有天下第一福地美称。
据传楚康王时,尹喜为函谷关关令,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
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
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忙把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著书。
老子在楼南的高岗上为尹喜讲授《道德经》五千言,然后飘然而去。
桓温等人栓好马匹,拾级而上,来到讲经台,观摩道家圣人千年之前留下的足迹,又至说经台东北的老子墓前瞻仰祭拜。
老子墓为椭圆形,径长约两丈,占地也不大,然而祭拜者甚众,络绎不绝。
一个老人,一头青牛,一本五千言的经书,如今成为一个传说,千年之后还享受着信众的祭祀。
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道徒,神色虔诚而敬畏,在墓前,在祠庙前,无不对其奉若神明,顶礼膜拜。
再过千年,抑或万年,只要还有人世,还有世人,老子的名字将会和道教同生同往,像高悬浩瀚宇宙之中的一颗熠熠生辉的星辰,千古长存!
桓温久久伫立在老子塑像前,除了尊崇之外,却暗暗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开始羡慕起这位老者。
老子凭一本经书而名传千古,自己能凭战功而流芳百世吗?
若能如此,大丈夫立身寰宇之下,夫复何求?
何等样的战功方能撑起自己的声名?
灭蜀驱秦兴复西都,足以让他书名竹帛,但是还远远不够!
因为,建立这样功业的将相大有人在,后世之人怎能在浩瀚的史籍中找到并铭记住自己的名字?
更何况,不知还有多少无名英雄湮灭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中,做出了光耀千载的业绩却被世人忽略。
要么一统南北,要么中兴大晋,功劳足可以撼动三山五岳,德行足可以感悟黎庶苍生,方能如愿。
而这些,桓温相信,自己可以尝试去做,也有机会去争取,毕竟这是乱世,乱世出英雄嘛!
带着失意怅惘,带着踌躇满志的复杂心绪,桓温离开讲经台,来至一处高岩,纵目远眺,欣赏起初秋的山景。
终南千里茸翠,以楼观为最佳,在群树森木掩映之中,随处可见鳞次栉比的建筑,道观,祠庙,楼阁。
而楼观之外,最为赏心悦目的莫过于漫山的秋色。
山泉淙淙作响,岩石千奇百态,古木沧桑遒劲,有青松翠柏,还有初染秋霜的红枫,像天边的浓抹丹霞,像水中的落日余晖,也像是妇人的胭脂。
众人沉醉在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忘却了连日的征战劳碌,心情也变得舒畅,丝毫不觉得山路的崎岖和陡峭。
虽至午后,但游兴不减,又向着另一处山峦攀登。
那里山势更高,白雾缭绕,云蒸霞蔚,山脊若隐若现,犹如仙境一般。
奔走大半个时辰,众人方至仙境。
桓温仰望山顶,直觉得太乙山高高耸立云霄,似与天宫相连,远处起伏的层峦叠嶂一直延伸至沧溟,与大海相接。
穿过云雾再回转身,后面的白云又聚拢在一起,连刚刚经过的青霭也遮隐不见了。
众人流连忘返,不知不觉已近日暮,恋恋不舍,漫步向山下而去,却不识来时的山路,绕着绕着,来至东山脚下的一处谷中。
下到谷底,有一泓青溪,潺潺的水声,还伴有阵阵鸟鸣,草木生香,分外宜人。
大伙这时已经顾不上细细欣赏景致,恐怕耽搁了回程,关键是,他们迷路了,马匹拴在何处都已忘记。
众人无奈,只能想办法找个可以挡风遮雨之处歇上一晚,明日再走不迟。好在夏末秋初,又在山谷之中,不算太冷。
这时,在青溪的那一侧,一个汉子正缓缓而来,肩上一根扁担,两头系着枯枝,头上戴着斗笠,看样子是个樵夫,一边走一边唱:
“酒无聊,诗成魔。只闲情,怎消磨。几人樵径,何处山阿。恨夕阳迟,怨芳草远,叹落红多。”
言川像是发现了救星,挥手致意,高喊道:“樵哥,樵哥!”
樵夫远远望来,便知是迷路耽搁的游客,是来借问投宿之处的,挥手应和,蹒跚而来。
至近前,上下一打量,便道:“诸位随我来吧,寒舍虽小,可堪容身,诸位暂且将就一晚。”
一处茅舍依山势而建,恰在一处平坦的岩石之上,背后是山壁,前面是青溪,背山面水。
不大的篱笆院子,围绕着绿萝翠蔓,院中几行稀疏青竹,虽简陋,却雅致幽静,足见主人不俗的情趣。
桓温打量了一下汉子,麻布短衣,个头稍矮,面容憨厚,二十四五岁,鬓发蓬乱,略经风霜,脸色有羸弱之状,但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清朗睿智之气。
尤其是一双眼睛,尤为清澈,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