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前提是早日护送遗民南归,如若不及,则尽快遣散藏匿,以免拖累大军。
桓温悲天悯人的心肠是好的,但战阵是残酷的,刀箭是无情的,几日之后,便接到了大军的噩耗!
代陂在金乡郡南侧兰陵郡东北,属于旧鲁地,虽说沦陷数十年,但百姓的血液里还流淌着儒家的礼乐之风。
遗民心向南渡的晋室,无奈在赵人的皮鞭之下忍辱度日。赵燕大乱,王师北伐,让遗老遗少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他们派人向褚裒告信,说当地万余百姓愿意揭竿而起,跟随王师,回到南方。
褚裒不顾众人劝阻,派出王龛率军一万亲往接应,而主力在陈留以南驻扎,等候代陂百姓。
石闵获悉后,分兵两万渡河南下,迷惑褚裒,而自己亲率四万乘夜东渡黄河,包抄代陂,要一举吃掉这支脱离主力的晋军。
代陂百姓仇赵心切,聚众焚烧了当地的官府,杀戮了守军府吏之后,才开始收拾行囊,随大军准备西往陈留。
一路上,老弱乘着牛车,青壮则肩挑手提,舍不得丢弃日用物什,队伍慢腾腾的挪动。
王龛心急如焚,这里离燕赵腹地很近,不宜久留,想要催促又怕百姓不满,来前,褚裒叮嘱要善待他们。
果不其然,还未出代陂境内,就陷入了赵人的包围之中,王龛连忙组织抗击,并派传令兵火速求援。
区区一万晋军怎能是赵人的对手,很快便尝到了苦头,被对手冲得七零八落,分割剿杀。
但石闵志向很大,这点对手填不饱肚皮。
他并未赶尽杀绝,留下王龛及残军千余人,还有大量的百姓,将他们赶进丛林之中。然后大军隐伏下来,坐等晋人来援之师上钩!
石闵相信,晋人统帅一路上不合时宜的招徕百姓,这样的仁义心肠,绝不会让上万兵民坐以待毙,一定会来救援的!
不出石闵所料,褚裒真的前来救援了,而且是亲自前来。
刚刚和陈留南下的两万赵军遭遇,大战了几个回合,赵人的确不可小觑,卫将军麾下的中军不是对手,一度居于下风。但在褚华和钱老幺的部下之前,没有占多少便宜。
赵人冲杀一阵,便退出阵外,不进不退,远远跟着。
晋军士气大涨,连司马晞都产生了恍惚,看来雄主石勒石虎殡天,赵人真不可同日而语。大乱之后,不仅战力萎靡,连凑数都难了。
司马晞不禁为王导鸣冤叫屈,没赶上褚裒现在的好时机,边叹边骂:“褚家真他娘命好!”
当接到王龛告急时,褚裒并未多想,留下两万人照管百姓,自己率师直奔代陂,一头扎进了石闵设下的陷阱之中……
两军对阵,求的是保存自己,消灭对方。
石闵深得战阵精髓,没有任何仁慈,丝毫不因为是褚裒伐赵把他从临漳接风宴的垂死边缘拉了回来,而是憎恨晋人想要趁人之危打赵国的主意。
石闵的心结越发越强烈,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打大赵的主意。
因而,他将所有的隐忍和愤怒,这些年遭受的冷眼和歧视,还有劫后余生的张狂,全部发泄在这支晋军身上。
褚裒抵达之时,看到的是满地的尸首,不仅王龛战死,部下和百姓也惨遭屠戮,密林中燃起熊熊大火。
褚裒以为自己来晚了,而不知道这是石闵早就安排好的。褚裒心痛之下,情难自已,要为惨死的军民报仇。
晋军人数占优,然两支赵军判若两人,天壤之别。
在一轮伏击之后,很快便军心不稳,阵型大乱。中军军卒面对疾风骤雨的攻势还有弧线摄人的弯刀,开始胆怯了。
恶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便分出了胜负,晋军伤亡两倍于敌。而且更遭的是,探子来报,陈留郡一带的赵人也赶来增援。
褚裒生平第一次见识了虎狼之师,终于明白为何屡屡北伐,却屡屡惨败。大晋虽有雄心壮志,然力不逮也。
“卫将军,乘现在还有半数大军,快撤吧!”
司马晞第一个嚷了起来,恨不得插上双翼,不辞而别。
谢万也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唯有褚华心有不服,照其一贯的暴戾,真想赤膊上阵,和赵人拼个你死我活,但细想下来,不值!
褚家真正的战场在南方,在大晋,褚家真正的敌人是桓温!
“现在撤退,本将军心有不忍,赶快去陈留,那里还有数万百姓,要护送他们一道南撤。”
褚裒披头散发,急急嚷道。
“爹,来不及了!”
“住口,若抛下他们,他们则是死路一条,今后,谁还会心向晋室?北地的其他遗民会怎么看我王师?没有了百姓,得到土地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大军边战便撤,西往陈留方向。
但尚未抵达,迎面便碰上一些残兵败卒,报称赵人见大军东进,便大开杀戒,留守之师不是对手,被杀得七零八落,数万百姓也四散而逃,大部被赵人挟持而走。
褚裒顾此失彼,人地两失,只觉天旋地转,一头栽下马来。
褚华赶紧下马,招呼亲兵将褚裒抬上马车,仓皇南逃,留下扬州兵断后。
所幸,石闵追至梁郡以南的芒砀山一带,便不再追击,再向南便是晋人的城池,有晋军接应。再者,自己也损失不小,还是见好就收吧。
更重要的是,石闵的想法和褚华雷同,他的战场在临漳,敌人是石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