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竞争对手踌躇满志,殷浩暗自叹息,有劲没地方使,琢磨着何时也能率王师大战一场,成就功业。
而恼人之处就在于,自己已贵为一方统帅,磨刀霍霍,却不知向谁下手?
成汉?估计已经成为桓温的盘中餐。
大赵?路途遥远,又有鲜卑人阻隔。
思来想去,只有鲜卑人距离最近,泗州离扬州不过两百里之遥。
可是,燕国是大晋属国,且兵锋正盛,既不能又不敢,不由得一阵懊恼,索性胡思乱想起来,巴不得鲜卑人出点什么事情才好!
真是玄妙,不久之后,鲜卑人还真的出了大事,殷浩得逞所愿,闪亮登场了……
益州城西南,有一处桥梁,因桥用竹索编成,故名筰桥,筰桥北百余步便为前汉辞赋家司马相如的旧宅。
旧宅东,有一处四出的庭院,貌不起眼,而且略显陈旧,但规模很大,这就是展坚府邸。
三更时分,四周寂寥无人,几个黑影轻轻叩响了门环。
“谁呀?”
“海州乞食,天下乞活!”
门人一听,这是多年前乞活军的联络暗语,赶紧开门迎接。
言川临行前,桓温交代,汉王李广在蜀军中深得人心,冤死之后,麾下必然还有不少人心恋旧主,痛恨李势。此次前来,就是希望他能够提前联络一批人,以暗中策应。
言川率弟兄扮作乞讨之人,破衣烂衫,一根木棍,一口破碗,赶在袁宏入京之前就混入了益州城。
多方查找,才得知展坚的住处,可一连等了多日,不见展坚回府。
言川便派人在附近监视,自己则四处闲逛,打探一下地形,顺带着走街串巷,看看蜀人坊间传闻,还真有收获,听到了不少抱怨之声。
一听之后才明白,自己能轻易混进城来,实际上是托了李势的福,没有他的苛政,蜀人不会携家带口,流离失所,四处乞讨,而自己也不会这么顺利混入城中。
终于,他等到了李福派展坚回京告信。
当初在青州,桓温从坞主苏峻手中救下刘言川,包括后来在芒砀山时,曾听他说过,乞活军还有一支人马四处乞食,流落到蜀地,而展坚就是这支乞活军的老大。
要不是桓温的提醒,鲁莽的刘言川差点都忘了这一茬。
展坚也是海州龙王庙镇人,展家和刘家是镇上两家大户,后被分封至海州的司马皇室一侯爷勾结县令残酷迫害,族人被杀,田地被抢,两家一恼之下杀了县令,朝廷调派重兵缉拿。
无奈之下,两家族人子弟率乡民乘天下大乱之际,流落北地,辗转乞食,他二人的父辈都曾是乞活军的第一代首领。
父辈死后,二人各带一支,分头活动。刘言川进入芒砀山,展坚则远赴蜀地。
“展兄!俺恭候你多日,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言川兄!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兄弟二人对上暗号,相互打量一番,紧紧拥抱在一起。
近二十年没见,从毛头小伙子成长为中年汉子,怅叹岁月无情,时光荏苒,展坚还要年长一些,已近不惑之年。
进入正堂,他吩咐一个矮小精壮的汉子道:“展六,外面盯着点!”
“是,大哥!”
兄弟二人进入内室把酒言欢,畅叙往昔。说起这些年的是是非非,生死别离,他俩扼腕感叹,唏嘘不已!
那大概是在十八年前,展坚率人进入蜀地,说是乞食,实际上干的是无本的买卖。
一次,在岷江旁的犍为一带劫掠时,见一艘客船辎重甚盛,船上人物衣冠华丽,器宇不凡,必是富家年少。
展坚便让十几个兄弟扮作渔民,驾着渔船靠近打劫,而自己则卧于岸上,指麾左右,运筹妥当。
不料这次却碰上了硬茬子,富家公子正是李广,当时虽然还不是汉王,但深得李寿的宠爱,衣食住行更是格外上心。
一见有人打劫,李广一声令下,船中呼啦啦奔出几十个侍卫,个个持刀挟弓,将打劫之人团团围住。
俘获之后,本欲送入官府治罪,但李广也很识人,见展坚神姿异常,虽处鄙事,却指挥若定,便站在船头遥谓道:“壮士才识若此,岂甘为贼盗?”
后来,不仅没有报官,反而赏赐了不少银两。展坚甚为感佩,然二人并未结交,遥遥拱手告谢而已。
好景不长,积攒的银钱很快用尽,而蜀地也遭遇过一次天灾,生计艰涩,展坚只好至豪门大户家乞食。
不料益州的一户豪门仗着钱多地广,朝中有人,不仅拒绝施舍,还唤出恶狗伤人,咬伤了几个兄弟,不仅没有赔偿分毫,反而报官,谎称遭到抢劫,导致乞活军几个兄弟被秋后问斩。
展坚一怒之下,率流民半夜入室,杀死了豪门一家,后被朝廷通缉,走投无路之下,又恰逢贵人。
李广奏请朝廷后,将他们收至麾下,任了军籍,才得以免罪。
此后,在李广的欣赏提携之下,一路成长为副将军,驻守山阳郡,从此对李广感恩戴德,誓死追随。
“没想到兄弟之前在蜀地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
展坚动容道:“自昏君李势即位,成汉江河日下,腐化堕落,骄奢淫逸,官员贪污成风,兵士抢劫过往百姓商旅,所以,蜀军虽多但战力低下。如今,也只有我的这帮兄弟还能打硬仗。只要我们倒戈,你们就稳操胜券。”
展坚一改刚才在李福面前的痛心疾首誓死报国之状,转而替刘言川身后的晋人筹划,这让刘言川非常感动。
可是感动之余,刘言川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虽然粗糙鲁莽,但是却以为,似乎此行太顺利了一点,二十多年不见,对方仅凭几句话,这答应得也太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