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褚建伏在案几上,正目不转睛盯着一件泛着幽绿的青铜器,圈足,敞口,长身,口底部皆为喇叭状,线条流畅优美,纹饰繁复华贵。
他的眼神如同青铜器一样,射出蓝蓝的幽幽的光芒!
伸手轻轻触摸着宝物,自语道:“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觯,这就是觚?”
“大人真是博学,此物正是青铜觚,东周时期王室权贵饮酒之器,稀世之宝,这可是属下祖传之物。”
“这么件宝物送于本官,本官受之有愧啊!”
“大人过谦了,此物虽价值不菲,但放在属下家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大人乃是当今国舅,勋爵显贵,又深谙古物,受之无愧。”
褚建爱不释手,头也不抬:“说吧,什么事?”
“犬子年方十八,颇有些拳脚功夫,一心想投笔从戎,报效朝廷,府兵的京畿营不是正缺一位军曹吗?想烦请大人通融一下,给个机会!”
“等等!投笔从戎?”
褚建插话道:“听说令郎大字不识几个,成日在街肆厮混,口角斗殴,还被府衙抓过,下过几次大牢,何时成了投笔从戎?”
属下嘿嘿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属下是夸大了些,不过,是好是坏,是优是劣,还不是大人说了算!就是司马王爷,都要给大人几分面子。”
褚建闻言,很是受用。
丹阳尹司马昱确实对自己很放手,自己俨然成为这府衙的真正主宰,司马昱只是挂个名号而已。
“你这是赝品,想蒙蔽本官!”褚建突然一声厉喝。
“大人,冤枉啊,属下怎敢相蒙,这的确是……”
下属刚想继续申辩,见褚华却挤眉弄眼,摇手示意,顿时明白过来。
“惭愧惭愧,这确实就是属下从夫子庙古玩摊上廉价买来的,想以次充好,蒙蔽大人慧眼,望乞恕罪!”
对方的配合,让褚建堆起了笑容。
“也罢,念你一片心意,纵是赝品,做工也不错,本官不驳你的面子,就收下了。三日后让令郎来,到军中历练历练,收敛收敛心性,这样做,也是让丹阳境少一个顽劣之徒。”
“多谢大人成全!”
“本官如此,实在是念在你我同僚一场的情分上,并无他意。你也知道,本官就任以来,多次在王爷面前力谏,要在府衙之内倡导廉洁宽厚之风。不贿赂上官,不盘剥属下,一心为公,两袖清风,你我都要谨记,今日之举,下不为例。”
“属下谨记!大人高风亮节,让属下汗颜”
“那是,你也不抬头看看,这后面高悬的匾额,上面是哪几个大字?”
下属望去,匾额上几个鎏金大字闪闪夺目—风清气正!
下属走后,褚建掩上房门,如获至宝,把青铜觚轻轻端起,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如痴如醉,摩挲把玩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将其放入宝匣,唤来自己府中的心腹褚旺,叮嘱道:去,速到夫子庙古玩铺里,照这个样子,让店家仿制一个!
褚旺走后,褚建收拾好宝匣,兴高采烈的拎在手里,出了门。府衙的院子里,一片幽暗,自己是走得最晚的,换句话说,是最勤奋最敬业的。
想起刚才那个下属,褚建轻蔑的鄙夷了一句。
“哼,宵小之辈,还冒充要投笔从戎!不仅是你,府衙中哪个僚属吏曹的底细本官不清楚?妻小如何,家境如何,朝中是否有后台,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大爷,这次又要仿制什么?”古玩铺伙计殷勤的问这位熟客。
褚旺悄悄把图案递了过去。
伙计咂摸半天,方才惊叹道:“青铜觚!这玩意很少见,做起来可费劲了,上次给你做的那个鼎还有爵,都比这容易得多。”
“哎呀,说了半天不就是多要些银钱吗,好说,五十两够了吗?”
“够了,够了,大爷真是豪爽!小的冒昧问一句,大爷,你要这么多仿制的青铜器有何用场?”
褚旺恼道:“少打听,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家老爷就喜欢这些玩意!”
伙计心道:“这家老爷真是怪事,花钱买赝品赏玩,这不自欺欺人嘛。”
褚旺却悄悄竖起大拇哥,敬佩大公子的妙计,把真的说成假的,然后再仿制一个,今后即便有人查证,大不了拿出不值钱的赝品应付一下,没有什么罪过。
不过,他也很纳闷,现在褚家如日中天,谁敢来查褚家?
褚建自任府尹属官后,每日在府衙都呆得很晚,整个府僚啧啧称赞,认为堂堂国舅爷之尊,这样勤于公事,又亲自手书风清气正匾额悬于官舍,甚为难得。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不过是做做样子,呆得很晚,其实就是等着有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而已。
这日又是二更才下值,回到府邸,头一件事,就是钻入密室,打量着三面墙柜上陈列的种种宝物,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有玉器,有青铜器,夜明珠,珊瑚树,甚至女人头戴的金步摇都有。他如痴如醉,逐一欣赏一番之后,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拂拭。
“咚咚咚!”
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褚建小声问道:“谁?”
“是奴才阿旺,大少爷,有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褚建赏宝时被打搅,很不悦,但听说了后面这句话,兴奋不已。每次听到无事不登三宝殿,褚建便知,又要有宝物送上门来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褚建欲擒故纵,满口拒绝:“你来府衙才一年不到,资历甚浅,更无军功,如何能担当侦缉营副将?”
“大人,谁当不是当啊,选官任官,当然是有财者居之!”
“可你并无过人之才,何以居之?”
来人指着身后的箱子,言道:“属下说的是财富之财,非才学之才。”
褚建看着那口箱子的尺寸,如果是纹银,恐怕要在三千两以上,应该差不多,因为这下属家中有当铺的买卖。
褚建犹豫的神色,被下属瞧在眼里,知道肯定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