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就怕褚蒜子反对,这才由皇帝先提出留在京师,让褚蒜子讨价还价,何充再迂回前进,一步步将荆州引了出来。同时,也一步步将对方引了进去。
君臣二人唱了个双簧,为桓温赢得了一个差事。
当然,穆帝是要借此试探褚蒜子,她对桓温的真实态度,是用还是弃?还有对自己今后执政的态度,是松还是紧?
荆州终于得逞所愿,可是,穆帝还有担忧。
“何卿家,庾爰之五万大军在手,他肯让给桓温吗?如果他拥兵自重,不肯想让,估计桓温难以得手。”
何充却不以为然,安慰道:“桓温足以制服他,陛下勿忧。”
一叶落而知秋,从这一件事来看,褚蒜子对桓温仍是防范和排斥。而且,功劳越大,能耐越大,越是如此。
不仅如此,她对穆帝也心存戒备,今后会借临朝听政大权逐步压缩儿子的施政空间。
年终岁尾,夫子庙一带客流如织,比往常更加热闹。
南来北往的年货摆满了街道两侧,商贩奋力的吆喝着,公子衣冠楚楚,小姐花枝招展,平头百姓则一身素衣,来这里采买年景所需之物。
他们似乎并不受时局的波及,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只要囊中有银子,缸里有米粮,至于式乾殿的御座上坐的是谁,并不重要!
桓温三人素衣小帽,作寻常打扮,特意来这闹市兜上一兜。因为正旦之后,旨意下来,就要远离京师了。
而且,临行前,他们还要到酒楼去看一看。
三人难得这般闲散,也就随波逐流,哪里热闹就凑向哪里。途经学宫,仍旧是萧瑟得像寒冬的天气一样。
桓温摇了摇头,想起当年王谢名士在不远的一处茶楼里清谈时的天壤之别。
拐至酒楼附近,一个寻常的巷口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酒楼西边一处巷口,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围观之人啧啧惊叹,却又连连摇头。
三人挤进去一看,阶上坐着一个白发老妪,垂着头,一言不发,脚前放着一个竹篮子,里面盛放着几十只扇子,明码标价,一两银子一把。
刘言川笑道:“建康城里怪事很多,寒冬腊月卖扇子,还这么贵,一两银子足以买一百把扇子,穷疯了吧。”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把这当成了乐子来看。
谁知老妪丝毫没有嗔怒,而是不紧不慢,展开一把扇子,在众人眼前四下晃了一晃。
人群中发出惊呼:“哎呀,怪不得这么贵,原来是王右军的题字。来,给我一把!”
“给我也来一把。”
众人纷纷解囊,不觉得贵了。
“我也要一把!”
眼看即将售罄,桓温眼疾手快,也抢了一把。摊开一看,四个行书大字:安知我乐!笔走龙蛇,遒美健秀。
老妪笑逐颜开,合不拢嘴:“今日可是发了财了,那后生果真没骗我这老婆子。”
“老婆婆,他怎会这么慷慨,一下子给你题这么多字?”
顾客的追问之下,老妪非常兴奋,道出原委!
几个月前,她在一处桥头兜售纸扇,半天没卖出一把,这时,来了几个青年男子,看打扮就是花里胡哨的,还高谈阔论,满身酒气。
行至桥头,一个肥胖的男子突然停了下来,顺着叫声向桥下张望,被两只鹅吸引住了。
鹅毛羽雪白,脖颈颀长,两只红掌划着清波,悠闲自得。它们比翼前行,像极了一对超然脱俗的仙鹤。
得知是老妪所养,这男子便准备买下,可老妪是来卖扇子的,并不打算卖鹅。
男子便在扇子上挥毫泼墨,告诉她,拿到京城去卖,就说是王右军的字,一把少二两银子不卖。这篮子扇子卖完了,足以养活她一家子。
反正鹅钱已经给了,老妪也没当回事,过了许久才想起这扇子,正好要到京城办事情,便顺道来到这里。
她生怕遭人笑话,只敢开价一两,连吆喝都不敢,谁知恍惚之间,便被哄抢一空。
“恩公,这王右军是谁?几个破字这么金贵!”
桓温言道:“就是乌衣巷王府的王羲之,曾经任过右军将军。”
桓温仔细端详这几个字,造诣很深,摒弃汉魏笔风,广采众长,自为一家。
记得何充大人曾说过,王羲之的字得到过卫夫人真传,又潜心苦练,如今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字在满朝书家之中,估计无人能及,甭说一两,开价五两也会趋之如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晋第一门族还是有底蕴有真才实学的,不经过数十年的积淀和熏陶,撑不起这个门庭。
再看看褚家那两个上蹿下跳的奸猾兄弟,他们同样也在垂涎着这样的豪门美梦。
豪族的炼就离不开权势和金钱,只有这样才能攫取优厚的资源为自己所用,培育自己门族的子弟。
但要想长久,必须要对国家和民族做过贡献,只顾着自己一家的私利那是长久不了的,必然要被时代所淘汰。
桓温又想起褚家的虚伪,当初为了引诱自己查访庾冰弑君的证据,褚蒜子通过南康曾许下多少诺言。
而当自己揪出了颍川士子的真相后,却成为一文不值的弃子,褚蒜子收回了诺言,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处处挖坑使绊子。
这样的心胸,这样的境界,他们褚家要想跃上大晋第一衣冠的枝头,只怕是画虎不成反类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