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里内,桓温不解的看着公主。
南康斥道:“天下人考虑的是天下事,我司马兴男只考虑我自己的事。因为你的出现,大舅死了,三舅死了,二舅也死了,表哥庾希也快疯了,庾家现在像鬼宅一样,连烟火之气都没了!”
“可他们毒死了你的父皇,你的皇兄,是朝廷治了他的罪,你怎么还替他鸣冤叫屈?”
“你,就是他们的克星!”南康咆哮道。
桓温没想到近十年的夫妻,情谊却如此冷淡,如此虚幻,自己忠心报国无私为公,在她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弑君杀主的元凶!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还是那样,只有私情,没有公利。
“想不到你这么阴险,当着我的面指责蒜子,背地里却暗中勾结,和她一道来陷害舅舅。现在你们终于得逞了,满意了!”
“我得逞?我满意?他兄弟俩狼狈为奸,猪狗不如,欠了我几千条人命!”
面对南康无理的指责,桓温怒从心头起,回击道:
“这些年,我一直隐忍,始终没有找他们报过私仇,泄过私愤,想不到你我夫妻多年,竟还如此苛责于我。我的感受你清楚吗?我的内心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戮其全家,掘其祖坟,挫骨扬灰,才满意!”
南康看到桓温脸上的怒容,话锋中的寒意,后退了几步,失声痛哭了起来。
“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好,从今以后,你我形同陌路,我们娘俩再也不要见到你!”
“你走吧,恕不远送!”
桓温摔门而出,仰天长叹:“天哪,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温儿,快起来,娘都听见了。娘以为,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过人家毕竟是公主,不能冒犯了她,等她火气消了,去陪个不是,夫妻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怨?”
“娘,孩儿不想和她置气,孩儿步步退让,可她屡屡相逼,积怨日深,孩儿觉得委屈!”
孔氏心疼道:“好了,温儿,娘知道你心里苦,心里委屈。越是立下大功,就越不招人待见。娘有时候也糊涂了,这世道是怎么了,怎能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呢?”
桓冲走了过来,挽住孔氏胳膊,道:“娘,太晚了,先歇着吧,大哥这边,冲儿再劝劝。”
孔氏走后,刘言川和桓冲二人走进来,扶起桓温。
“大哥,你错就错在不该和公主成为夫妻,门户高低不同,脾性相距太远,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恩公,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嗨,跟你还客套什么!俺是粗人,就粗着说了。在北方,恩公快意恩仇,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可到了京师,却束手束脚,像个小媳妇一样,为什么?”
桓温默默的听着,也想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你太隐忍了,太谦让了,太好欺负了,所有人都想捏你一把,踩你一脚。等哪一天,你拿出在芒砀山时的杀气,看谁还敢肆意凌辱你!恩公,俺不会说话,总之,俺以为,在这乱世,你就不能做善人!”
桓温低头沉思,若有所悟,又直勾勾看着刘言川,心里忖道,旁观者清!这莽汉子粗言粗语,却不无道理!
“恩公,你要干什么?”
刘言川看桓温的眼神,又在步步逼近自己,以为又说错了话,要被桓温收拾,连连后退。
“言川,我有预感,这京师呆不下去了。你赶紧把北边的兄弟安排好了,咱们估计要重起炉灶!”
在庾冰自尽的一个月后,康帝饱含病体的折磨和后宫的束缚,未能听到新春的爆竹和新岁的钟鼓,结束了年轻的人生旅程,和皇兄成帝的圣寿几乎一样。
康帝的确是因病驾崩,无人下毒。
不过,死因除了身体的病症以外,还掺杂着羞辱和愤恨,而这更加剧了病情。
那是在临崩前三天。
庾冰死后,庾希随即消失无踪,府门紧闭,寂静无声,荒芜渐起,毫无生气。
一个月下来,雀燕筑巢,栖鸦横枝,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一派肃杀景象。
康帝也病入膏肓,时而沉睡,时而惊醒,燥热,狂叫,神志不清。褚蒜子还有何充等重臣忧心忡忡,储君还未定下,皇帝若撒手人寰,谁来继位?
而太医和往常一样,计无所出,徒自靡费公帑。
这一日,康帝一夜安睡,早早就醒来了,面色祥和,神采奕奕。
“皇后,传诏诸位大臣。”
褚蒜子赶紧吩咐王内侍出宫安排,自己还亲手给康帝伺候盥洗,传唤早膳,又让尚衣坊按例呈来皇帝穿戴之物,以示庄重。
因为,她料定今日是要明旨立储了。
“拟诏,册立皇子司马聃为储君,尚书令何充,会稽王司马昱为顾命大臣,即刻下旨,昭告天下!”
司马昱诚惶诚恐,连忙叩头:“臣有罪,无颜无德担当顾命重任,望陛下收回成命!”
而司马晞却呆若木鸡,难以置信。
明明自己和褚蒜子是一条战线上的,他也主张拥立司马聃,为何顾命之权落到六弟身上?
他可是串通庾冰图谋自立之罪臣!
司马晞抬头望向皇后,而褚蒜子根本未予理会,他想提出质疑,又不敢冒抗旨之名。
康帝未作任何解释,抬起头,俯视着褚蒜子,说道:“皇后,聃儿登基至亲政前,还得烦劳皇后临朝听政,谆谆善诱,勿辞辛劳!”
“臣妾谨遵圣旨,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褚蒜子心里乐开了花,仿佛黄袍加身的是自己,处于权力之巅的她,要弥补所有已经失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