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亲姐弟俩,都有不臣之心!
对于褚蒜子关键时刻玉石俱焚的念头,褚华深以为是,交代了身旁的心腹,数十支弓矢瞄准了马车。
主意打定,褚蒜子不惜破罐子破摔,紧紧盯住移动的车驾,玉手搁在肩头上,随时准备下令。
突然,一声叫唤,让她不得不改变了主意,取消了恶念。
“母后!”
褚蒜子听见了马车里司马聃的叫唤。
“聃儿!”
康帝原本还不想现身,所以不予回应,他怕褚蒜子又出奸计。
不料司马聃听到母亲的叫喊,情不自禁的掀开车帘,应了一声。这一声,暂时保住了康帝的性命!
这时,褚蒜子已不敢放箭。刀枪无眼,她不担心康帝的死活。
可是,如果误杀了司马聃,自己再要想成为操控朝局的太后,那就是无本之末,根本不可能实现。
马车一点点逼近,快要折弯南向拐入石拱门了!
褚蒜子银牙咬碎,无计可施!
庾冰却心花怒放,骄矜满面!
更为嚣张的是,他转身冲着身后三十丈外的桓温打出了胜利的手势!
桓温心急如焚,只要车驾被庾冰先截住,以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在场所有人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所有人的命运都将改写,包括整个大晋的命运!
他恨不得肋生双翼,平地展翅,飞过中间的湍流,早一步拦下车驾。但是,严峻的形势告诉他,毫无可能。
庾冰和皇帝的车驾越来越近!
前面有庾希堵截自己,而再前面虽然有褚家可以堵截庾冰,但庾冰有中军保护,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原地驻守,等康帝的车驾向他靠拢。
总之,桓温只能观望,成为一个束手无策的看客。
他心急如焚,这么多年的努力,隐忍和抱负眼看就要在即将到来的瞬间化为泡影,怎么能甘心!
左顾右盼,这时,激流之中,一块大约一丈见方的土堆引起了桓温的注意。
那是一块小渚,裸露出水面,上面长满野草。但是,小渚隔得很远,和庾冰基本处于一个水平线上。
他急中生智,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驾驾驾!”
桓温义无反顾,面对前面的箭阵,继续奔驰。此刻,他回头冲刘言川微微一笑,笑得很勉强,笑得很惨然,笑得很哀伤。
刘言川心里有同样的默契,恩公的这副笑容,他在梁郡城下见到过,当时,乞活军兄弟一个个痛苦的倒下,一个个绝望的死去。
他明白了,此时桓温的笑容说明,倒下和死去的时刻又来了!
乞活军的命是桓温救下的,随时随地可以还给他,他冲着身旁的兄弟们交代了几句。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抽出了马鞭!
听到身后的刘言川一声长啸,桓温双腿一夹马腹,伏于马背,驭风马噌的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向庾冰。
庾希在山头紧盯着康帝的车马,也颇为自得,冷不丁发现桓温冲了上来,慌忙暴喝一声:“放箭!”
近百支羽箭呼啸着俯射而来,直奔桓温。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里,已经没人关注康帝到哪了。
“桓温疯了!”
“这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有勇无谋,我看他是浪得虚名!”
所有人都想不通桓温此举究竟何为,为何要自寻死路,尤其是那些刚入行伍不久的军士讥讽得最为厉害。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瞪大了眼睛,闭上了嘴巴!
山头上开始拈弓搭箭时,白袍人已经分为三列,交错前冲,像三道屏障,将桓温掩护在右边,即靠近湍流的一侧。
庾希依旧不以为然,任你再掩护,手头百支羽箭杀死三十几人,绝对绰绰有余,他看不出桓温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放箭!”
兵士们松开弓弦的刹那,羽箭嗡嗡像是恶毒的黄蜂,各自飞舞,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最兴奋的莫过于庾希了,他站了起来,瞪大眼睛,要看着白袍人百箭穿身,惨死当场。
所有的军士们也注视着下面,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伤感惋惜。
而褚家姐弟则心绪复杂,想看到对手的惨死,又期望桓温能躲过去。
就在羽箭即将触碰到目标时,孰料,三十个好汉腾的一下,竟然齐刷刷坐直身躯,挺起胸膛,伸开双臂,做出了拥抱飞蝗拥抱青山的姿势。
他们笑对着山头上愕然的庾希,笑对着前方惊恐的庾冰,笑对着数千名瞠目结舌的中军。
视死忽如归,昂然无惧的迎接着一支支箭矢,用血肉之躯为右侧的桓温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通道!
这个凄然的结局,这种死亡的方式,谁也不会想到!
一两支、四五支、七八支,臂上、胸腹上、头上,箭矢噗噗而入,听得见箭镞破肉钻骨的响声,鲜血汩汩而出,遍染着白袍。
有的兄弟倒下去了,被战马狂拖,道上洒下斑驳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