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帝浑身一抽,惊问道:“你何时见过?”
钱程说起了当时的情形,那是在成皇帝得了风寒之后,董太医亲自诊断,亲开药方,这倒也合乎规矩。不过让人起疑的是,董伟还亲自熬药!
因为按例,下料熬药由专人负责,并非太医令的职责。
“所以微臣就暗中观察,结果也没发现什么蹊跷,就是有一次,微臣催促他送药之时,在令署中的一处暗格里无意发现了这个瓷瓶。”
司马晞喝道:“大胆!既然如此,为何不早奏报?”
“王爷息怒,当初微臣实是无意中窥见,并不知此物何用,不敢无中生有,妄加劾奏上官。如今方知此物与先帝驾崩有关,这才不顾性命,冒死进言,望陛下恕罪。”
康帝恼道:“如果皇兄真是中毒而死,这恶贼董伟有重大干系,只可惜,让他就这么死了。对了,说来说去,这和国舅有何牵连?”
“陛下,董伟微末小官,靠医术才得以忝居太医院,他怎会存心要毒杀先帝?”
司马晞看到了褚蒜子的眼神,急忙将康帝引向正确的方向。
“凡事有果必有因,臣已查实,先帝在位期间,从未开罪于他,反而将其从普通太医荣升为太医令,应该感念皇恩浩荡才是,他没有任何理由弑君!”
“没错没错,武陵王所言甚是!”
钱程附和司马晞,补充道:“先帝在时,对太医院一向厚待,恩赏有加,同行无不盛赞圣恩之隆。先帝驾崩,微臣也曾有过怀疑,故而私底下监视,后来发现那只瓶子也消失了。”
然后,他称自己灵机一动,仿制了那支瓶子,偷偷放入暗格之中,直到发现董太医在岸边掘坑,然后又慌慌张张奔向青溪桥庾府的故事。
庾冰斥道:“一派胡言!臣和董太医并无私交,他也从未到过我府上。你个混账东西,胆敢信口雌黄,污蔑本官,该当何罪?”
司马晞心中暗喜,大声阻止:“哎,庾大人,且先别动怒。钱太医是否污蔑暂且不论,不过有一点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确仿制了瓷瓶,只是太疏忽。”
接着,他告诉康帝,这两只瓷瓶貌似相同,实际上一个有款,一个无款。经查验,董太医手中的瓷瓶底部有一个烧制的落款。
“王爷言之有理,微臣一时大意,并未发现董太医这个还有落款。”
钱程见有人解围,松了口气,继续言道:“董太医呢,也太马虎,瞧得不真切,否则在令署完全可以当做没事一样,根本用不着到护城河边刨出旧物,发现漏了马脚后,一错再错,惊慌之下再去青溪桥禀报。”
庾冰这才听明白事情的来历,心里暗恨董伟该死,如果当时能细心一点,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自己也不用在这里接受质疑。
该死,这蠢材该死!
康帝接过瓶子,端详一下,侃侃道:“哦,果真如此!不过,目前只能说明这真正的瓷瓶是董伟所有,并不能说明和国舅有关联。”
阶下沉寂无声。
庾冰松了一口气,康帝也石头落地,原本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了。可是康帝好奇,又多问了一句,结果问出了实情……
康帝拿起红瓷瓶端详了起来,问道:“这落款是一个蓝色的葛字,篆字图案,这葛字何意,诸位爱卿可知来历?”
诸臣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不知来历。
恹恹欲睡不发一言的何充,听到康帝口中吐出的这个字,猛然一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陛下,老臣听闻过这个篆字图案,这葛字就是……”
何充说到这里,猛地反应过来,接下来的话对妻兄庾冰可是大为不利,不过自己也不想袒护谁委屈谁。
如果庾冰真有大逆之举,自己会毫不犹豫参劾,如果真有冤屈,那说出来也无妨。
褚蒜子凤眼溜圆,瞪着何充,充满期盼,仿佛要透过他的脏腑,寻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何爱卿,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
“这葛字就是指道家高士葛洪葛仙翁!”何充正色言道。
阶下一众之人啧啧称奇,又窃窃私语,这怎么又扯上大名鼎鼎妇孺皆知的葛仙翁了?
庾冰再次感到紧张,几十年过去,仍然有人知道这葛字的来历,要说大晋老臣王导郗鉴之流的知道些也就罢了,没想到何充也知道。
也对,何充既是自己的妹婿,又是王导的表弟,两大仇敌之家,何充是左右逢源,知道些皮毛也不足为奇。
褚蒜子催问道:“何大人怎知是葛洪葛仙翁?莫非这瓶子是他烧制而成,所以落下他的姓氏?”
“回禀皇后,那是多年前,家妻健在时,曾说过岳丈大人曾追随过葛仙翁,隐居深山,修道炼丹。”
一石激起千层浪,抽丝剥茧一般,何充的话,渐渐把两个已经风马牛不相及的红瓷瓶和庾冰串联到一起。
而这根线头,一头是庾琛,一头是葛仙翁!
纸里包不住火,冰山渐露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