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后,他吩咐桓冲,今后家人减少出行,并告知刘言川,让琅琊山兄弟们蛰伏起来,不再明目张胆地演练,尤其是不能惹事,否则又会被对方抓住把柄。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迫使桓温不得不铤而走险,因为他忽视了自己的名下还有一个兰陵春酒肆……
“咣”的一声清脆,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接着,哭闹声从孔氏的房中传来,一定又是桓熙。
这孩子,一直被南康过度的宠爱,自幼养成了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毛病。
桓温却不敢过分地教训,在琅琊郡,就曾因为强逼孩子读书一事,夫妻曾产生过激烈的争执。
他被南康狠狠数落了一顿,并受到警告,今后不准再对桓熙挑剔。
说来也怪,几年下来,南康再无妊娠,桓熙成了独子,更是娇惯异常,家里谁都不放在眼里,一点长幼之礼都不懂。
现在,南康正好不在府中,他便前往孔氏房中去看个究竟。
刚迈入房中,只见地面上摔碎了一只碗,汤水溅得一地都是。
桓熙哇哇大哭,旁边的孔氏则在一旁卖力的哄着他,可桓熙嘴里还不依不饶,嚷道:“这是什么东西,又难吃又难嚼,我要吃粳米红枣粥。”
桓温火冒三丈,走上前就是一巴掌,打的桓熙都愣神了。
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动过一根小指头,顿时嚎啕大哭,不理会孔氏的阻拦,跑出去要找母亲告状。
孔氏连忙追了出去,埋怨道:“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公主要是回来了,看你怎么办?”
桓温气道:“我这当爹的还不能教训自己的儿子了,她回来又能怎样?还不都是她惯坏的!娘,别管他。”
“温儿,大事娘不懂,不过娘心里清楚。你现在遇到难处了,不能得罪南康,她是咱桓家的护身符啊!”
孔氏一句话,让桓温醍醐灌顶。
可不,康帝的胞妹,褚蒜子的密友,庾府的外甥女,四位顾命大臣哪个都和她关系密切,左右逢源,地位显赫。
那她为何对自己夫君的处境从未过问,从不关心?
反而是搬到京城以后,三天两头带着桓熙不是出入皇宫,就是流连秦淮,感觉她还像是待字闺中的公主,而非桓家的媳妇。
婚嫁前夕,南康对自己情义绸缪,恩爱异常,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对自己英雄般的过往已渐渐遗忘,没有了过去的神秘和尊崇。
更大的原因还是出身不同,兴趣各异,就连交往的朋友也格格不入。两个人同处一室,却似乎生活在不同的时空,才使得这几年夫妻情感渐行渐远。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南康不关心自己的处境,或许也是无心之举。
她出身皇家贵胄,眼里只有位高权重锦衣玉食的大族,还有高高在上的皇族,根本不能体会到寒门的心酸和不易,眼里甚至就没有寒门这样的字眼。
所以,至于什么御史、将军之类的官职,在她眼里都视为无物。
刚刚自己的一个巴掌,恐怕更惹恼了她!
果然,南康回府以后,桓熙痛哭着前来告状,还不免添油加醋了一番。
看着儿子红肿的眼睛,还有屁股上略微青紫的痕印,南康疯了一样,冲到书房,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横扫在地。
发泄完毕仍不解气,她指着桓温的鼻子,咆哮道:“我告诉你,今后你再敢打熙儿,我们娘俩就回宫里去,再也不回你桓府了!”
桓温觉得屈辱,觉得愤怒。
自己的妻子成日和迫害自己的人厮混在一起,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不但不相濡以沫,反而恶语相加,张口桓府闭口桓府,根本没把桓府当做自己的家。
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当着自己的面,拒绝了在褚蒜子面前为芷岸说情。
举手之劳轻而易举的事情都不愿做,她何以冷漠至此,无情如斯。杜芷岸毕竟是她的嫂子,皇兄的遗孀。
桓温怒从中来,难以忍耐,回敬道:
“你看你,把他惯成这个样子,这么小就无法无天,不懂礼数,不知孝道。如果再不加管束,将来连造反的事他都敢做,那时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不用你管,熙儿乖巧得很。我告诉你,不要把自己受得气发在孩子身上。他是姓桓,但我绝不会让他走你的老路,一错再错。”
“我错在哪里,什么老路?”
南康怒吼道:“我原本是不知道,但今天舅舅和我说了。去年回到京城,你就一个劲的折腾,清查庄园,稽核钱粮,把所有人都得罪了,结果呢,把你自己也害了。”
“怎么,我说错了吗?”
见桓温不语,南康继续怒斥:“在琅琊郡时我就劝过你,可你一意孤行,固执已见。我奉劝你,赶紧把那个处处得罪人的什么御史给辞了,否则今后还得遭罪!”
桓温不语,其实是被愤怒占据着,他原本以为南康会帮着求情,结果反而帮助庾冰逼迫自己,叫人心灰意冷!
“到底是血浓于水,这么向着你舅舅,是他让你劝我辞官的吧?”
“你别冤枉舅舅,他可没这么说,不过我也不傻,听出他的意思了。舅舅挺关心你的,他不会害你的!”
桓温苦叹道:“我说怎么今天进宫不带着熙儿,原来是去了青溪桥了。”
“青溪桥不能去吗?熙儿出身高贵,将来是要成为豪门大族的!”
南康脸色也不好看,挑衅道:“我带熙儿进宫怎么了,不让他去和那些表兄弟培养感情,将来互相提携照应,难道还让他呆在府里,受你那帮穷出身的武夫们影响,沾染一身匪气吗?”
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山寨的那些穷兄弟,在南康心里,刘言川他们已经成为反面典型了!
这,无疑是对桓温的莫大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