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往昔利国利民之侨寄法,今日也成了祸国殃民的恶政,不能不改了!否则,若干年之后,大晋的地基被掏空了,待胡人饮马长江,我们再想南渡已经无处可渡了。”
桓温慷慨激昂,直抒胸臆:“两位先帝孜孜以求的夙愿是什么?是抗击胡虏,是恢复故都,是中兴大晋。时不我待,这也是陛下的梦想!”
成帝被唤起了雄心,他拂袖而起,慷慨激昂。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决不能在朕手中毁掉。爱卿拳拳之心,朕定不辜负!”
“郗爱卿,你郡内情况如何?依朕看,也大抵如此吧!”
“陛下圣明,晋陵郡毗邻京师,情况比琅琊郡还要严重些。臣惭愧,没有桓太守之胆略魄力,请陛下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这也怪不得你,积习如此,你一个太守又能如何?就连朕一直以来也难以下决心。不过,你回去后要暗中清查一次,掌握底细,朕想将来有一天会用上的。”
“谨遵圣命!”
对于晋陵郡,成帝还有深远的考虑,眼下的北方虽然暂时太平,不过,据说鲜卑人正迅速崛起,已和赵人呈匹敌之势。
为防范鲜卑人,拱卫京师,朝廷有意要在晋陵郡花些力气,还准备让武陵王司马晞从中军选派健将,充实到晋陵,
成帝吩咐郗愔,要配合司马晞练兵,贮粮,增修江防。
“驸马,近前说话。”
郗愔走后,只剩下桓温一个人,成帝问起了悄悄话。
“说起练兵,朕听说那些好汉正帮助你整训郡兵,可有此事?”
“陛下圣明,正是如此,已经操练了大半年,郡兵的战力提升不少,效果很好,臣打算继续坚持下去。”
成帝打断了桓温,说道:“这固然很好,练兵布阵这些行伍之事,原本就是你之擅长。不过,今天朕想说的是,这些事还是隐秘一些好,已经有人在朕面前奏陈此事,说你蓄养私兵,图谋不轨。”
“这,这简直是恶语中伤,诬陷诽谤。陛下是知道此事的,请陛下明察。”
“你别急,朕不仅知道此事,内心还觉得亏欠了那帮好汉,他们为我大晋出生入死,披荆斩棘,却没有任何名分,还见不得天日,朕有愧于他们!”
桓温感喟道:“谢陛下体恤,他们能理解陛下的苦衷。臣也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有出头之日的。”
“话虽如此,但人言可畏。朝中有人奏请要解散他们,当然也有堂而皇之的理由,朕总不能一味拂逆,免得引起他们的猜疑,埋怨朕护短。”
成帝这番话,多少显得有很多无奈!
“今后你要妥善处理好此事,不要成为众矢之的。爱卿,这御座不好坐呀!”
“臣明白!”
桓温感觉成帝变得更加持重沉稳,当初的棱角不再清晰易见。
比如说,庾亮死后,尚书令一职始终空缺。放眼朝堂,无论从能力人脉还是品行来讲,何充都是不二人选。
他公允正直,无名利之欲,且缺乏争当豪门的后族背景和门庭力量。
关键是,何充笃信佛教,除了朝政之外,根本没有狭隘的门族争夺和门户偏见。
他执掌尚书台,成帝中兴大晋的梦想会顺利得多,而自己也愿意成为其中的拥趸。
就是不知道成帝为何迟迟不下旨任命?
新年,应该有新气象吧!
不久,令桓温欣慰的是,何充众望所归,任职尚书令,掌管尚书台。
可是,还有一事却令他怅叹不已,庾冰竟然接替何充,提升为尚书仆射,协助何充掌管尚书台。
这些年,朝政被庾亮兄弟耽搁甚至阻滞的还少吗?若非他们无能,大晋要比现在强得多,富得多。
前车之鉴,皇帝为何还要重蹈覆辙?离开庾家,难道大晋就无人可用了吗?
桓温竟然对成帝生出了些许埋怨。
换一个角度,他又有点同情成帝。
庾冰名不见经传,突然火速崛起,那一定是太后临终的嘱托,成帝不得不遵从。
成帝幼年登基,太后长期临朝,已经习惯了对太后唯唯诺诺,特别是苏峻叛乱,二人沦为人质,共同经历过生与死。
成帝也感激太后的庇护,哀痛太后的遭遇,因而从灵魂里,从血液里,他对太后是敬重的,不愿也不敢违拗。
他能拒绝授予庾亮太傅的荣爵,已经迈出了一大步。
这就是命吧,注定了大晋还要走些弯路,经历些磨难。
桓温无可奈何,摇头叹息,也逐渐明白了成帝所说的御座不好坐的苦衷。
对军戎之事,桓温轻车熟路,韬略齐备。
但对于政事,他还是有些单纯,略显幼稚,没有预估到朝政的汹涌和人心的险恶,之后出现的恶果也远远大于自己的预期!
归根结底,也正是成帝的一念之仁,和抛却不开的遵母情结,让庾冰毫无来由的崛起。
此举,给大晋,特别是给成帝自身,酿成了天大的灾难和难以挽回的苦果。
此举,让大晋这驾原本就孱弱不堪的马车拐入了弯道和险滩,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