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发现的异样在于,按常理,赵人发现数万敌军兵临城下,必然会惊慌,然后东奔西跑,调集城内守兵上楼增援。
紧接着,楼头、垛口等会密密麻麻伸出长枪,亮出弓矢,严阵以待。
而此刻的城头,奔跑的赵人似乎并无惊慌之意,步伐井然有序。
最为关键的是,城头从开始暂时的喧闹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的瘆人,这种安静像极了猛兽,它们在袭击猎物之前的那片刻忍耐和寂静。
“庾将军,楼上的情形看起来很古怪,大军先不要贸然入城。下官想,是不是稍稍退后,成防守阵型,派部分兵力上前佯攻,试探一下再做定夺?”
“桓将军呀,你谨慎有余,魄力不足。”
庾亮以一副长者的姿态,端起架子说教。
“也难怪,你长年游荡于虎狼之地,神经当然比正常人要敏感一些。咱们只要全力开始攻城,是否有你所说的端倪,就立时可现。”
“庾将军说得是,下官多虑了。”
桓温回到自己的位置,心想自己或许真的太过敏感,别人都没有发现异常,唯独自己。
“恩公,既然你担心有诈,不如让兄弟们先行进攻,探明情况后,大军再进城不迟。”
刘言川理解桓温的处境,主动为他分忧。
“也好,梁郡的情况咱们比他们熟,我再去找骠骑将军商量。”桓温说明意图后,却被庾亮拒绝。
“不必了,本将军自有安排。桓将军,你安排你的人从两翼进攻,拖住敌军,掩护本将军攻打正门。希儿,组织人马准备进攻!”
庾亮暗想,攻占梁郡的美差当然要让自己的侄儿率军先进去,哪能轮到你们?
庾希斜视了桓温一眼,露出鄙夷的神色,得令而去。
桓温看在眼里,还以为是世家公子固有的高傲,其实是因为他占据了南康的芳心,夺了庾希的女人!
石聪的镇南将军府设在梁郡城西,前面就是校军场和兵营,平时,军士则在校军场演练。
大赵遇有战事,根据临漳大将军府的指令,指定相干的将军出城征战。
石勒一代明主,为防范将军们干涉地方州郡政务,曾下达严令,各将军府只管演练军务,日常城防事宜皆由州郡府衙负责。
只有在外敌攻城,州郡无力抵御时,将军府方可出动军士协助防守。
石聪如果要打开城门,明目张胆迎接晋人入城,必须要过了梁郡太守这一关。
为此,他曾几次旁敲侧击,说大将军石虎如何骄横跋扈,挟天子而作威作福,有意无意进行试探。
令他失望的是,每次摇唇鼓舌时,郡守都岔开话题,敷衍过去。
郡守不傻,怎能不知石聪的用意,他本身并不想降晋,但又不敢公然驳斥,只得装糊涂,另寻脱身之计。
毕竟自己的郡兵不是镇南军的对手,万一石聪兴起,立即反叛也有可能,说不定自己一家老小也成了石聪祭旗的牺牲品。
石聪的挑拨断断续续大概有个把月的时间,郡守逐渐摸清了他的底数,想要派人到临漳报信。
于是,几次以催拨粮草为由派人出城,发现根本无法出去,各个城门都有镇南军士把持。
出城之路不通,郡守一筹莫展,更糟糕的是,过了不久,石聪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发现,郡衙的值守官差暗中已被替换为镇南将军府的军士,而他本人也被变相软禁了起来,权柄几乎全部操纵在石聪之手。
石聪占尽先机,此时还不敢撕破脸皮!
毕竟郡守麾下还有近万名郡兵,如果双方厮杀起来,动静太大,难保不泄露消息。
关键是接应的晋人还没到,如果临漳闻讯而派军来攻,凭镇南军士无力守住梁郡。
最好的办法就是对郡守软硬兼施,逼迫其就范。
只要郡守也同意献出城池,他就可以不露声色,毫不费力的献出城池,为自己找好退路。
昨日傍晚,当游骑报知晋人一万人马离城三十里之时,石聪彻底露出了面目,叫嚣起来。
“郡守大人,晋人已逼近梁郡,只要他们攻城,本将军就可以派兵助战,你的郡兵只好拱手让出防守之职了,想好你的出路了吗?”
郡守见事情没有转机,石聪反心已定,还是断然劝道:“将军,本官劝你一句,你毕竟是先帝之子,怎能反叛大赵,投降晋人,连祖宗都不认了吗?”
“祖宗?太守大人看不出来吗,本将军是黄面黑发的汉人。我的祖宗是汉人,不是胡狗!”
“那先帝对你的养育之恩和栽培之情呢?”
“本将军岂能忘却,先帝待我甚好,可他已经驾崩了。现在是石虎专政,他恨不得将先帝所有的子嗣屠杀干净,本将军若不降晋,迟早也要成为他的刀下鬼。”
“将军位高爵尊,是去是留,本官无可奈何,但是,本官绝不会让郡兵投降的。”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到鼓声一响,就是你断头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