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幽幽的黑夜,什么也没有。他长出一口气,重新拉好帷幕,走出殿外。
窗外的墙根下,蜷缩着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黑影!
琨华殿上,石弘非常愤怒,晋人已逼近陈留,饮马黄河,愈战愈猛,步步紧逼,战线已经推进到黄河南岸。
“再过三日,晋人就能包围京城了。试问诸位,咱们是退回襄国旧都啊,还是出城投降?”
石虎高声道:“禀太子,黄河目前波阔浪急,大军难以渡河作战。当然,晋军想要渡河也是痴人说梦,请太子放心!”
“放心?笑话!太子殿下就是在大将军一次一次的放心声中,让晋人一步一步的打到了陈留。是不是等到他们的刀架在太子殿下的脖颈上,大将军还要咱们放心啊?”
程遐有意激怒,因而一阵冷嘲热讽,令石虎理屈词穷,无可辩驳。
石虎知道,他和秦王燕王保存实力的图谋,程遐和太子已经看出来了,只好诿过于人。
“太子殿下,负责两翼的秦人和鲜卑人,毫无斗志,一触即溃。他们坐失战机,难辞其咎!”
秦王燕王一听,这个罪名太大,断不可承认,于是赶紧给自己辩解。
“启禀太子殿下,我鲜卑人在徐州北,秦人在梁郡,按大将军要求,从两个侧翼和晋人对敌,血战不止。然晋军人多势众,难以匹敌,并非有意纵敌,实乃力有不逮。”
“荒唐!狡辩!陛下还未葬入山陵,尔等就忘了陛下的遗训了吗?你们高官厚禄,享尽荣华,对得起陛下的隆恩吗?”
程遐声色俱厉,逼得对方不敢抬头。
“这样,稍事休息,你们商议商议,半个时辰内拿出退敌之策,否则莫怪太子殿下无情!”
乘此间歇的机会,石闵来到石虎身边,乘人不备悄悄耳语了一句。石虎听完,吓得灵魂出窍,双腿筛糠!
当朝议再次开始时,石虎一反常态,完全是换了一个人!
“既然程大人苦苦追问,本将军就不再隐瞒了。禀太子殿下,今日之情势,的确是臣有意为之!”
话音未落,满朝惊愕,心想石虎是疯了,还是醉了,这样的罪名都敢应承下来,石弘也是瞠目结舌,琢磨不透。
“太子殿下,诸位莫要误会。臣有意为之,是说有意诱敌,而非有意纵敌。”
石虎在吊足了胃口后,继续解释起他的理由。
“晋人在父皇驾崩之际,举国哀伤之时,趁人之危,再兴甲兵。臣痛心疾首,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全歼晋人,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石虎边陈奏边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令朝上之人侧目动容。
“臣甘冒举国上下之唾骂,朝野内外之指责,秘不发兵,诱敌深人,就是要等待绝佳的战机,将晋人全歼在黄河南岸,请太子殿下明察!”
朝议哗然,原来大将军一直在背锅,实际上是心怀大计,暗藏锦绣!
大伙都误会他了,对手秦王和燕王也顿觉汗颜,纷纷投去歉意的目光。
程遐收起惊愕的面容,挤出笑容,轻声道:“哦,原来大将军胸中别有乾坤,如何证明呢?”
石虎谦逊道:“乾坤之计实在不敢当,臣不善言辞,不过臣会用晋人的头颅来证明!”
在众人的猜测还有愧疚之中,石虎昂然迈出琨华殿,他要痛击晋人,再做最后一番表演!
“太傅,已然过了两日,赵人仍然没有动静,他们不会蠢到真的以为我们会渡河北上吧,啊?”
王导暗自得意,幸好没听郗鉴所言,否则陈留城何时才能拿下。
“报太傅,梁郡城破,我军已从西门入城,正在城内和赵人厮杀。”
王导心花怒放,胜利来得这么快,让自己措手不及。
他随即吩咐中军,待用罢晌饭,帅帐就移营北上,抵近指挥大军攻城。
还有,要告知左翼的梁郡,安排守城事宜后,速速挥兵北上,合击陈留。
午后时分,刺史郗鉴匆匆赶来,张嘴就问:“太傅,为何拔营?”
“当然是准备到陈留郡内扎营。”王导兴致勃勃,说起刚才的战果。
“太傅,你不是答应老夫,前锋原地待命的吗,怎么就到了黄河边上?”
郗鉴气恼道:“梁郡城门刚刚攻破,并未全部拿下,敌军还在困兽犹斗,大军怎可两线作战?”
“亲家翁,兵贵神速,岂能坐失良机?等临漳内斗结束,梁郡和陈留城头早已竖起王旗,划入我大晋的版图。如此一来,二城和徐州互为倚靠,以此为基,收复中朝故都洛阳也未可知啊!”
郗鉴懵了,大失所望!
梁郡城破,逃出来不少难民,其中就有部分遗民,途经山脚下,桓温派人接济,不仅收留了一些情愿入伙的青壮,还得知了梁郡城的始末。
桓温认为,王导他们是断定黄河南岸没有赵人主力,才敢如此大意,梁郡还未完全搞定,就急着拿下陈留。
陈留是好拿的吗?
作为河南三镇之一,赵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匈奴人手中夺下,能轻易让给晋人?
王导啊王导,你是让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是让仇恨迷蒙了双眼,抑或,你就只有这点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