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鉴也斥道:“你堂堂校尉,还不如下属明理,就知道拿军饷,赚银钱。寒冬已至,青黄不接,正是他们储蓄粮草过冬之时。最近从未听说他们打家劫舍过,山寨哪来那么多粮食度日?”
郗鉴此举是将心比心!
芒砀山山匪在王丞相北征时就立下大功,前次石遵围城时他们虽未直接出手援助,但听探子来报,双方曾发生激战,损失还不小。
大赵今后再来攻城,也得要掂量掂量,这也是山寨从侧面帮助了徐州。他投桃报李,悄悄输送些物资给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殷浩走后,徐州失去一员良将,往后的岁月,更需要山寨的支持!
式乾殿上,王导拜倒丹墀,面色苍白,而且还连呼带喘。成帝一看,就知他抱恙在身,行动不便。
“老丞相,快坐下说话。”成帝亲自下阶,扶起王导。
“陛下,老臣江州之行一切顺利,宣读了陛下的旨意,拜祭了温大人的在天之灵。温家阖门上下感念陛下,皇恩浩荡啊!”
“想想真是可惜,不惑之年便弃朕而去,大晋痛失股肱!”
成帝真的为温峤惋惜,特别是诀别之前的那番话打动了自己。每次想来,都会触动心弦。
“爱卿,身体好些了吗?”
“陛下,老臣身体已大不如前,赴江州几日便染了风寒,蒙陛下体恤,在家休养,至今仍未痊愈。然心念陛下,因而抱病上朝。”
“老丞相,这是何必!再大的事,也要等身体痊愈了再上朝不迟。今后,朝中仍有诸多大事要仰仗你呢?”
“没用了,老臣行将就木之年,再休养也无法恢复了!”说完,王导从袖中颤颤巍巍的掏出一份折子来,呈了上去。
“老爱卿,这是何意?将息几日,定会好转,怎要请辞啊?朕不允!”
这一幕,既在成帝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于公,新政已施行两载,一切皆井然有序,朝廷只要按部就班,扎实推行即可,有无老臣主导并无两样;于私,老臣自出仕以来,为大晋奔走了近五十年了,如今油尽灯枯,万望陛下赐骸骨,归园田,老臣不胜感激!”
“陛下,老丞相乃我大晋栋梁砥柱,万不可准!”
庾亮心里暗喜,然而口中却是一片挽留之情。
“国舅谬赞了!”
王导对这种逢场作戏的官场套路再清楚不过。
“大晋的栋梁砥柱乃是陛下,臣恰逢盛会,攀龙附凤而已!陛下,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都有曲终人散的时候。陛下亲政后,定会有一番大作为,总不想中兴之路不时有朽木顽石吧!”
“好吧,容朕细作思量,再作定夺。”
成帝心里有些不好受,尤其是王导所说的为大晋奔走近五十年的那句话。
“好,老臣告退了!”
王导小步退出,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折了回来。
“陛下,老臣还有一事启奏,已故宣城太守桓彝之子、朝廷钦犯桓温,近两年一直没有下落,臣以为,不如取消追缉。”
“老爱卿现在为何又忽然改变主意,之前可都是你坚持的。”成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这是在揭王导的老底,因为上次朝堂对质,庾亮已经掌握了证据,江彪是路永所杀,桓温是被冤枉的。
“可能是人老多情吧,老臣这几日总是回想起当初桓彝大人,他为国捐躯战死疆场,有大功于朝廷。还有,在江州凭吊时,臣也曾想起温大人对桓温的关切和厚爱。”
庾亮想了想,却认为不妥,赶紧劝阻。
“老丞相果然是仁义之士,重情之人。可是,朝廷的法度不可动辄轻改,朝廷钦犯乃是陛下金口所定,无凭无据停止缉捕,岂不是有损陛下天威!再者,桓彝有功,朝廷已行嘉奖,难道这还能用来抵罪吗?为国尽忠又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买卖,请陛下慎重。”
成帝沉吟了一下,没有驳斥庾亮。
王导知道成帝犯难,他也不想再和庾亮纠缠,便草草道:“既然庾大人认为不妥,那,老臣就告退了。”
迈出式乾殿门槛,他总算得到了一些慰藉,心情稍许舒畅些。暗想道,阻止赦免桓温,是你庾亮干的!
庾亮死死盯住王导,希望他回头时能看一眼自己,互相敷衍一下,施个礼。
他望眼欲穿,希望能看到王导的眼神,再来一次四目相对,把上次自己发配芜湖,在御街上遭遇王导丞相车驾时,那番嘲讽眼神给自己带来的落魄找补回来!
可他就是没有王导的道行深。
人家根本就没有正眼看他,甚至连余光瞥过的机会也不给,而是一直低着头,退至门槛处才低低的转身,将自己狠狠的晾在一边。
成帝原本想就势撤销追缉,然庾亮未等自己开口,就提出异议,且理由有根有据,他也不宜当场驳斥。
他恨恨不已,要么舅舅撒谎了,要么母亲被骗了,总之,庾亮一丁点改变也没有。
成帝胸中有了安排,亲政后,要狠狠给庾亮一个下马威,提醒自己的舅舅,外甥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