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之死是他内心的伤疤,当初因未被列入辅政大臣,自己心里的确怨愤,因而一开始并未全力勤王。
这件事,多年来已经无人再提起,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被人淡忘,而王导今日居然旧事重提,狠狠揭开了自己的伤疤。
尤其是,被苏峻杀死的是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他更是怒不可遏。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陶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目怒睁,满脸杀气向王导走去!
他的眼中喷射出怒火,讥讽道:“丞相记忆力真好,对陶某多少年前的事还记忆犹新。既然指责我平叛不尽力,那我至少没有撺掇苏峻反叛,两面三刀,当那墙头草吧?”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足以掀翻式乾殿的屋顶!
君臣屏气凝神,鸦雀无声。
撺掇反叛,还当墙头草,究竟是谁?这个罪名谁也背负不起!
尤其是王导,被戳中了内心深处的疮疤,浑身震颤了一下。
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又无法回避,仗着胆子问道:“陶大人口中的墙头草是谁,不妨说出来,也让老夫见识见识?”
“就……是……你!”
这三个字从陶侃的牙缝里一个个蹦出来,语气拖得很长。说完,他顿觉浑身舒畅。
当然也隐隐觉得,自己把天给捅破了,覆水难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大事。
“陶刺史,太耸人听闻了,那你当时为何不揭发?”
庾亮站在陶侃旁边,听得最真切,一下子来了精神,急着想坐实这件事情。
而成帝显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圣容严肃。
“陶爱卿,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妄言,你可有真凭实据?”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陶侃于是把殷羡巡查历阳时遗留书信一事和盘托出!
王导闻言,色厉内荏,狂怒不已。
“你,你诬陷老夫!殷羡去历阳时,老夫卧病在床,便草拟几句话给他,让他把握好尺寸,别上了苏峻的当。信是给殷羡的私信,怎么会到了苏峻手中?”
陶侃反驳道:“这正是你的精明之处!信中的口吻的确是给殷羡的,估计殷羡本人或许并没有收到,否则他也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信遗落在装有金银的匣中,而让苏峻捡获,从而得知庾亮大人的新政其实就是针对历阳的。”
此时,庾亮听傻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丞相此举,更恶劣的是,苏峻得知了朝廷虚实,彻底起了反心,于是才有了后来一步步的蒙骗朝廷,最终突袭京师。殷羡是受你委派,难道你脱的了干系?”
打死王导,他也绝不会承认!
“一派胡言!殷羡确是尚书台派去巡视历阳的,目的是化解双方的矛盾,消弭隐患。难道他自己的疏忽也要老夫来背负吗?真是荒唐!还有,殷羡已经过世,陶大人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不是拿死无对证的事情说话吧?”
“问得好!你是自找难堪!”陶侃当即拿出一张纸笺,内侍递给了成弟。
这张纸笺正是管商的亲笔供状!
陶侃三言两语把路永派人到勤王大营暗杀管商一事说了出来,随即反问了一句。
“抓获管商乃是绝密,当时在场的只有聊聊几人知情。试问,路永并不在场,他怎么会知道那个文书的存在?是谁会透露给他的呢?陶某想,除了他的恩主丞相大人,再无别人!”
王导脑袋一嗡,想不到还是毁在一个蝼蚁般的小人物身上,真是百密一疏!
该死的路永,当时暗杀不成反而谎报说管商不知情,害得自己被逼上绝路,死有余辜。但此事绝不能承认,否则就是身败名裂。
“说到底,陶大人所言都是揣测,都是个人偏见。从头到尾,里面可有老夫任何的瓜葛?”
陶侃冷笑道:“哼哼!以王丞相的聪明,当然是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的。不过有些事情看起来没有证据,但它最怕分析,怕琢磨。”
陶侃的分析值得深思,因为苏峻破城之后,杀了他的儿子陶瞻,烧毁了青溪一带的庾国舅府宅,可是对聚宝山一带还有乌衣巷视而不见,绕道而走,这不奇怪吗?
况且,叛贼百般欺凌皇帝和太后,对王呵护有加,甚至言听计从,这不奇怪吗?路永反正之后,不杀就算是格外开恩,而王导却一步步将他扶上刺史之高位,这不奇怪吗?
庾亮此时落井下石,说出了一个证据,是要将奄奄一息的王导活活气死!
“陛下,还有更奇怪的。江播父子三人在博望驿站被桓温所杀,其后不久,其长子江彪在自己家里又被杀,当时王丞相言之凿凿,断定又是桓温所杀,其实杀人凶手并非桓温!”
“是谁?”
“正是路永!”
“你怎么知道?”成帝惊上加惊,哆哆嗦嗦的问道,这句话说明,桓温蒙冤了,而这顶帽子正是王导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