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式乾殿外阶下,陶侃撩起朝服,双膝跪地,伏地不起。
“老刺史这是为何?快快起来,圣上在殿内等着呢?”
“请王爷转呈圣上,就说老夫有罪,在此跪伏,无颜面见圣颜!”
今日之式乾殿,朝臣济济一堂,各怀心事,等待着另一个战场硝烟的开启。
谁为胜者,谁为败者,也考验着即将亲政的成帝如何应对,如何开合。
在会稽王和国舅庾亮的劝慰下,陶侃勉强入殿。
“老臣今日只身一人,特来面圣,待罪阙下,请陛下责罚。”
陶侃进入殿内,躬身伏地,成帝亲自走下阶,扶起陶侃。
“快快请起,老爱卿戎事倥偬,为国平乱,又舟车劳顿,亲往朝堂奏事,实乃战功卓著,襟怀坦荡,何罪之有?”
“老臣未请圣命,擅启战端,此罪一也;消灭路永,擅杀朝廷命官,此罪二也。”
说完,打开手中的一个木匣子,整个朝堂为之一惊,里面盛放着竟然是一颗白白胖胖近乎浮肿的头颅,正是路永!
路永落水后,陶侃派军士下水打捞,寻找近一个时辰,才将早已溺水身亡的尸身打捞上来,斩下头颅,重又将尸体丢入江中。
胆小不更事的内侍还有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有的还禁不住失礼呕吐。成帝也禁不住微微抖动了一下,赶紧掩饰了过去。
王导更是惊惶,想不到陶侃老匹夫年逾花甲,还这么冲动蛮横!
陶侃继续请罪道:“江州一战,致使大赵乘人之危,进攻徐州,致生灵涂炭,其罪三也。三罪之中,任意一条足以定大辟之罪,臣任凭陛下责罚,绝无怨言!”
成帝一时陷入僵局,以朝政稳定大局考量,他应该安抚陶侃。但成帝已近十六岁,不再是以前那个少不更事的皇帝!
过去,被老臣们斗来斗去弄得晕头转向,而又不敢指责,现在则是血气渐渐充盈,政事娴熟了许多。
陶侃进攻江州,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只能作座上观,下不来台面,难免贻笑朝野。敌国大赵和成汉闻知,估计都会暗自窃笑自己的无能,甚至会以傀儡来称呼他。
如果就这样金口一开,恕其无罪,还加官进爵,自己的心坎过不去。
最好的办法是大加责罚一番,历数其骄横跋扈的罪行,自己再出面宽慰,下旨褒奖。既稳定朝局,又能消释自己心头的怒火。
王导窥见了成帝的心思,轻轻咳嗽一声,身后的谢裒会意,上前解围了。
“陛下,臣身为尚书台吏部曹尚书,未能及时调解二州的纠纷,臣有罪。然而,地方如有纷争,应上报吏部曹协调,而不该私动刀兵,还望陛下妥处。否则,今后各州府郡纷纷效尤,吏部曹岂不形同虚设?”
谢裒接受了儿子谢安的建议,不得罪王导,当然也不能树敌陶侃和庾亮,因而在奏事中没有提及赞成谁反对谁,而是各打五十大板,叫你还无法怨恨,因为这是律例规定的。
王导听了很纳闷,谢裒似乎并未按照自己的思路在行事,有点和稀泥的味道。不过也好,为自己做了一个铺垫。
“启禀陛下,适才谢大人所言,老臣甚为赞同。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朝廷既然有了律例,就要一体遵行。否则,令不行禁不止,朝纲何在,陛下颜面何在?”
这句话,说到成帝心坎里去了,很是受用。
此次内斗,牵涉近七万兵力,尚书台粗略估算,死伤将士约两万,毁损舰船数艘,江州城千疮百孔,消耗的钱粮更是触目惊心。
朝廷为此次内斗,至少损失了一年的赋税钱粮,对新政的损失目前还无法估量。
王导列举的这些数据,足令群臣惋惜,为区区一个路永而大动干戈,现在算起来的确不值。
而且,西边的蜀人虽未兴风作浪,北边的石虎却围攻徐州。据郗鉴奏报,徐州城没有三个月的修缮加固,难以恢复。总之,朝廷损失太大,希望皇帝秉公而断,依法而断。
王导抬出新政说事,心想,这么大的损失,不能就这样算了!
庾亮也深知,陶侃回京和王导必有一斗,二虎相争,自己不能错过这场盛宴,于是带着庾冰早早就来到建康,顺道去探望了太后。
国舅探望太后妹妹,这个理由谁也阻止不了,包括成帝,否则就会落个不孝之名。
没想到,太后竟然苏醒了,这个消息比王陶内讧本身更让自己高兴,妹妹又能临朝听政,这对自己重返建康的美梦非常有利。
而重返朝堂之路,最大的阻碍就是王导这个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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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庾亮又在梦想重返朝堂,他能如愿吗?敬请耐心阅读,敬请您的推荐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