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近似恩断义绝撇清关系的话,终于让婉儿蓝色清澈的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珠。
“我欠你的,我欠你什么?”桓温不解的问着。
“你走吧,等我们下次相逢的时候,再告诉你。”
桓温在一帮骑兵的护卫下,扬起马鞭,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婉儿喃喃道:“我知道,那个木兰在你生命中一定很重要,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不过,元子大哥,你知道嘛,自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也能体会这种感受了。”
转瞬间,马蹄腾起的灰尘遮挡住了后面远远投来的视线。渐渐的,越来越远,原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草天一色的尽头。
只剩下婉儿,还在原地踟蹰,望着桓温远去的方向,她挥舞着双手,大声的呼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桓温辞别鲜卑骑兵,在两位兄弟的陪同下回到山寨。夜幕已经降临,发现还是晚了一步,沈劲带着几个弟兄午饭后就南下滁州了。
“恩公,那些战马已经……”刘言川急着给桓温说一下演练情况,不料被桓温一口打断。
“先别说马,说人!沈劲此去滁州,万分危险,如果我所料不错,官府早就埋下了人手,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桓温想起两天前那场噩梦,心里忽忽难安。一旦沈劲被抓获,那么大的罪名,是必死无疑,而自己也将进退维谷。
如果不去营救,则难以逾越情感上的愧疚。
这么多年来,他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历经艰险,二人早已结下了比兄弟般的深情厚谊,用战火和流亡织就的纽带,牢不可破!
如果去救,那就正中官府的圈套,官差正张着大网等待自己钻进去。
那样的话,二人的性命,多年历练积累的事业,连同未竟的壮志和抱负,都将烟消云散,化为灰烬。
不仅如此,家人也会受到连累,而至少现在,他们还能暂且平安的活着。
“这可怎么办?”桓温急的在聚义厅里来回踱步。
他善于冒险,如同博望驿站的刺杀,但那种冒险是建立在很大胜算的前提之上,因为江播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在官府的驿站杀人。
就同他精于樗蒲一样,看似全凭运气的赌博,但在他看来却有章可循。没有必胜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要么不赌,要么必赢。
眼下面临的这个冒险没有胜算,代价太大,还是别去了,听天由命吧!
桓温打定主意,可转而一想,沈劲被数只羽箭射落墙下的那一幕梦境又浮现在眼前。
这几年,他还是头一次碰到难以拿捏的境地,一筹莫展,而刘言川的一句话却为他打开了另一条思路。
“恩公,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就是把这石板磨破了还是拿不定主意。照俺的想法,不管如何,先去救人要紧,至于后面再发生什么,到时候再临机处置。反正,七八个弟兄的性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刘言川见桓温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嘟囔了起来。
山寨其他首领异口同声:“见死不救,不是我们山寨的习惯,别说可能有些伏兵,哪怕刀山火海,也得去闯一闯!”
在桓温看来,刘言川是条汉子,可亲可敬,重感情,讲义气,为弟兄,为朋友甘愿两肋插刀,毫不惜命。
而相比之下,自己瞻前顾后,权衡得失,确实不如刘言川爽快豪迈,这也是刘言川深得芒砀山弟兄拥戴的最大的原因。
如果自己在山寨坐等,损失会最小,但势必伤害了刘言川和山寨一众弟兄的心。
此刻,感性战胜了理性,因为面前这些弟兄都是感性之人,怀揣赤诚之心,自己只能循循善诱,不能拂逆众意。
“好,救人!”
桓温终于开了口,众弟兄一阵欢呼,从他们脸上欣喜的神色,他们并没有把救人看成是龙潭虎穴,而是当作同舟共济的义气干云。尤其是刘言川,兴奋得操起短刀拿着干粮就向外冲去。
“慢着!言川,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
“这是为什么?”刘言川满脸写着疑惑。
“恩公腿脚还未利索,又骑了两天的马。此去滁州,路途更远,俺在山寨这些日子,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大觉,都快肥成猪了。正好到山下跑一趟,去去肥膘。”
桓温的理由是,山寨不比从前了,现在兵强马壮,刘言川是一寨之主,要带领弟兄们干大事业的。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抢这劫那的,万一遇到不测,山寨群龙无首,弟兄们没有了主心骨,会成一盘散沙,甚至分崩离析。
身为灵魂和主宰人物,即使要冲杀,也要在两军大战上,而非涉险去接应几个兄弟,逞一人之威。
众头领点头称是。
“恩公这么一说,俺怎么一下子成了金瓜蛋,值钱起来了?好吧,老三,你带三十个弟兄下山走一趟。”
“老三,来,看这里。”桓温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沈劲如果遇到险情,我赌他必然会经过这里,你就到这接应他。记住,人多目标也大,注意隐蔽,不可暴露身份,更不可恋战。”
图上的那个点,桓温相信,沈劲有默契,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沈劲为弥补自己的愧疚,奔驰在南下的路上,这条路并不是坦途,而是充满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