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一拍桌案,恼道:“他?哼!破城时打开大牢放走桓温的就是他,坏了我的好事!”
不过撇开此事不谈,他也认为殷浩的确有能耐,能亲手斩杀苏峻,而且深得陶侃欣赏,郗鉴和温峤对他评价也很高,足见其为人很活络,善于察言观色,在重臣之间吃得开。
思及此处,心里又有点失望,自己现在落魄,他应该不会投入庾家的门下!
“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卑职惶恐不已。快请,快请!”
老实说,要不是庾冰的劝告,庾亮国舅至尊,任过执政,何曾将一个长史放在眼里。
庾冰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位卑时分,情谊才更深厚。因而,在重返朝堂的憧憬还未成真之前,还是要走出府衙,亲临褚裒的家宴。
“这是长女蒜子,这是两位犬子褚建、褚华,快来拜见大人。”
“拜见太守大人!”褚蒜子款步上前,深深行了个万福之礼,轻轻启齿言道。
而褚建褚华闹哄哄的,充耳不闻,争抢着案桌上一块桂花糕点心。
褚裒尴尬道:“让大人见笑了,卑职管教不严,犬子自幼阙失母训,不懂礼仪,惭愧惭愧!”
“长史独自抚养三个孩子,还要勤勉公事,真是辛苦。也怪本府不知实情,没有照顾到,莫怪莫怪。”庾亮放低身段,客气道。
“大人言重了,要不是大人护佑,卑职一家真不知该何去何从!天大的恩情,下官无以为报,必将忠心王事,全力为大人分忧。”
褚裒千恩万谢,庾亮不好冷落,也慷慨了起来。
“关心下属,这是本府分内之事,长史今后休再提及。你我还要通力协作,尽心本职,不必如此见外!褚长史,令妻早逝,实在令人唏嘘。长史正直壮年,未曾想过续弦,也好帮着料理家务,抚育子女?”
褚裒叹道:“卑职暂时无此念头,世事多艰,怕委屈了人家,也恐累及子女,等将来有机会再说吧。”
庾亮环视四周,若非亲眼所见,根本难以想象这是堂堂长史的府宅,连县城的富户都比这阔绰。
几间正房,两侧厢房,围着一个不大的庭院。
水缸里养着几株莲荷,花苞初开,白的红的,点缀在庭院里,草木清香,引人驻足。
再看屋内,家具陈设非常普通,没有名贵木材和豪奢器具。
虽不名贵,却很洁净,一尘不染,摆放也很讲究,简朴中透着韵味。
“家中简朴,拙荆走后,小女按照拙荆生前的样子收拾的,她说,这样可以时常想到亡母的样子。”
褚裒神色凄清,沉浸在回忆中。
案几上的饭菜,均是日常食材,芜湖本地的特色。没有山珍海味,然而道道美味,色香味俱全,足见烹饪上下了不少功夫。
“长史好厨艺!”
“大人谬赞了,这些都是小女的手艺。”褚裒指着女儿,满足的说道。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纪,有如此一手好厨艺,真是难得。
庾亮禁不住多看了蒜子一眼,屋子收拾得整洁,烹饪手艺又好,更重要的是,此女冷峻眼神中透出的坚毅,微笑神色后面显露的执着,令人称奇。
当然,还有她那比任何一种花更美丽更娇艳的容貌。
庾亮凝神细想,动起心思,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殊不知几年后,这一眼,这一个心思,这一个念头,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饮宴到过午,庾亮方才离去。褚氏父女感慨万千,思路却大相径庭。
褚裒以为,庾亮贵为皇帝的亲舅,太后的兄长,前任执政大人,地位尊崇无比,能屈驾自己府上,自己没有理由不尽心竭力。
而女儿却以为,庾亮要不是被贬黜芜湖,以褚家的身份,这辈子都不会见上一面,更何况能屈尊来访。
“听闻王丞相请辞,太守大人又要重登高位了。”
褚裒话中带有恋恋不舍的味道,女儿却说道:“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抓住机会,千万不能放过。咱们家要想出人头地,没有他们这些豪门权贵的提携,难比登天。”
“为父倒是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他于我有恩情,设下家宴,聊表谢意而已。为父只求家人平安,至于振兴门庭,就看你两个弟弟的天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褚裒看着庭院里的两个儿子,连连摇头。十来岁了,书不肯读,事不愿做,懒在家里贪吃贪喝。
尤其是褚华桀骜不驯,成日和外面的小伙伴们斗殴滋事,想想哪个都不省心。
褚蒜子却不赞同其父的想法,她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接下来的这番见解远远超出了她的年齿,她的阅历,她的出身!
她明明可以靠上天赐予的绝美色相来谋生,偏要靠自己的谋略,蹚入男子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