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鉴也以为,南北大战,时日而已,而且不超出一年之内,朝廷要早作准备。
纵观形势,大晋之军力显然落于下风,如果在草原平地对峙,更不可同日而语。
在国力不足以主动出击的情况下,只能凭借地势,靠一河一江的天堑优势被动防守,扬大晋水战之长,避军士陆战之短。
郗鉴当时还说出一个重要消息,临漳城内部也有分歧,以石弘和程遐为一方,以大将军石虎为另一方,双方明争暗斗,渐成水火不容之势。
石勒如果康健,一切相安无事,若他驾崩,双方必然翻脸,说不定还会兵戎相见,对大晋而言半忧半喜。
喜的是,赵人内乱会实力大减,为建康赢得喘息和恢复之机。忧的是,石虎暴戾无谋,穷兵黩武,若是他胜出,关河将永无宁日!
强扭的瓜不甜,温峤去意已决,成帝不愿再阻拦。
“臣临行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陛下成全!”
温峤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筒,喟然道:“臣此去不知还能否重返建康,一睹天颜。臣有一封信,如果桓温有了消息,请转交与他。臣也不知今生是否能再与他重逢,故而只好烦劳陛下了!”
“又是桓温!”成帝很惊讶。
“爱卿给朕说说,为何每次提及此人,几位辅政重臣都会争论不休。他到底是正是邪,是贤是愚?”
“陛下,望气之人常言,众生头顶皆有气,臣一生阅人无数,桓温此人风清、气正,卓荦不群,如荆山璞玉,将来必堪重用,绝非像有些人说的那样。陛下勿偏听偏信,有些事情须乾纲独断。”
温峤的离去,成帝心中更加没落,三位辅政老臣相继辞行,朝堂空旷了,只剩下老丞相一人,
说来也怪,几位老臣在推行新政上,在抵御成汉袭扰上,在北方的兵锋威胁上,都有分歧,但不至于面红耳赤,还算维持了大臣的体面,保持着朝廷的平衡。
就是每次提及桓温,他们儒雅尽失,风度不再。
桓温的出现,撕裂了现状,打破了平衡,成帝对他的兴致空前高涨。
桓温,你究竟何人?成帝默默揣度,浮想联翩。
成帝对着王导喃喃自语:“老丞相,朕快成孤家寡人了。”
“陛下切莫感伤,保疆安民,他们是职责使然。哪天陛下让老臣做个刺史,老臣纵然不忍离别,也会慷慨赴任。”
新宫大典草草结束,式乾殿上只有君臣二人。
宫殿虽空,王导心里却很充实,这样最好不过了。
自己一力擎天,独得圣宠,魂牵梦萦,他盼的就是今日这样的朝堂。
看成帝还在忧思,王导转移话题,以免皇帝再有什么人事安排。
“陛下,朝堂虽空,新政却已有成效,明年即可征收半赋,百姓家有余粮,官仓也有积蓄。第三年,朝廷估计就要加盖粮仓,否则积粮太多无处存放喽。”
“民丰则物阜,物阜则国盛,国盛则兵强,好啊!”成帝还未走出刚刚的思绪,勉强赞道。
“然而老臣还有隐忧,就是新政其四至今未予推行。”王导悟出他的落寞,到这节骨眼上了,本不适宜说,但还是要说。
“削减州兵?”
“陛下圣明!”
“爱卿说说该从何处削减?”
“当然首推荆州!”
成帝拿不定主意,陶侃三朝元老,功勋卓著,两次挽大晋于风雨飘摇之际,忠心耿耿,不会有非分之想。况且荆州西接成汉,北临大赵,削减后如果发生战祸,朝廷西境岂不是危哉。
而王导不惜自揭家丑,说起堂兄王敦当初的地位和当今的陶侃几乎一样。
的确,王敦虽为叛将,当年为大晋安危也立下汗马功劳。后来朝廷封赏多了,麾下兵卒强了,手中权势大了,心里的期待自然水涨船高,一直到高不可及。
再加上小人谄媚,佞幸环侧,不知天道,不知敬畏,最后才铤而走险,酿成大祸。
王导的理由是,王敦罪无可恕,但并非其一人之过。朝廷没有采取防范措施,任由其做大,也负有责任。
为了不重蹈覆辙,也为了保护陶侃,因而,启动新政最后一条,即削减荆州兵士,充实朝廷力量,正当其时!
令人扼腕的是,陶侃还在疆场上浴血奋战,背后就有人在打他荆州的主意,换做任何人,也会决然反击,陶侃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