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联姻关系,就应该站在一个阵营,为他说话,共同对付陶侃,当然还有那个最为痛恨的庾亮。
郗鉴暗想,你王导和每个人都不和,那就是你的过错,根源就是因为你心中那杆秤失去了准星。你认为谁都和你一样,为人处世,只以对自己是否有利为衡量标准。
起码我就不是,温峤也不是,我们的准星是大晋朝廷和千万黎庶。对此有利的我们就支持,不利的就反对。
你王导为何年纪越大,阅历越深、官阶越高,就越如此固执,不可理喻?
想到这里,郗鉴怅然道:“亲家公言重了,我并没有为他说话,只是观点趋同而已。朝堂奏事,以公允为准,而非考虑私人情感。更何况,若论私情,陶刺史岂能比得上亲家公你?”
郗鉴不卑不亢,既告诉对方,做事要公允,又伸出橄榄枝,双方还是姻亲关系。
王导虽被话中的刺刺了一下,也无法发作,只好转移话题。
“亲家公何以对一个毛头小伙子情有独钟?”
王导转向这个话题,想试探一下郗鉴的底线,因为此前二人曾为此有过不同。
现在,桓温杀人逃亡,朝廷追捕,你郗鉴不应该再有所袒护了吧。只要你不袒护,自己的底气就更足了。
“并非我偏爱,这年轻人在我刺史府供职几载,我知之颇深。马步身手暂且不论,聪颖好学,胆大心细。尤为可贵的是,身上有一股劲,一股子韧劲。还有一颗心,一颗雄心。他小小年纪就胸怀天下,感染着我,让我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郗鉴眼前全是桓温的样子!
继而,他又反问道:“我倒是要问亲家,贵为丞相,为何对他穷追不舍呢?你们之间难道有什么误会?”
王导愣怔了一下,看来在此问题上,他们还是势如水火,无法调和。
既然亲家公的底线探不到,那就只有就事论事,不给郗鉴任何挽回的余地。
“亲家公也知道,我宦海沉浮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早已看淡了恩怨是非,岂能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耿耿于怀?你误会了,我和他并无个人恩怨,全然是因为朝廷法度。”
王导祭起了道义的大旗,隐藏了内心的私怨。
“他刺杀朝廷命官,阻挠朝廷新政大业,试想,这样大的罪过都不予追究,让老夫今后还怎么推行新政?”
郗鉴叹道:“亲家公扛着新政的大旗,我也不好为桓温开脱。不过,爱憎皆有因,他为何刺杀江播,是否有背后隐情,亲家公可得详查啊!”
王导义正辞严:“背后是非另有隐情,目前还无法定论,但所犯罪行证据确凿。他为何事后逃逸,不向官府投案禀明详情?不过亲家公放心,我一定会详究隐情,秉公处理。”
二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王导既未邀请郗鉴到府上做客,郗鉴也没有兴趣去探视女儿。
王导转身离去,留下微驼的背影。
郗鉴神情严肃,焦急地询问随行下属:“桓温有消息了吗?”
“回刺史大人,还没有。自朝廷发出海捕文书后,按大人吩咐,属下派出人马在徐州和建康之间查找,一直没有收获。”
“继续找,要悄悄的,不能被官府发现。对了,要派认识桓温的人去找。”
“大人放心,属下就认识他!”大垂耳笑道。
官府正全力查找桓温下落,芒砀山,刘言川在聚义厅左右徘徊,责骂身旁之人,办事无能,派出这么多路兄弟,至今还没消息。
“大当家的,兄弟们虽然没找到恩公的下落,却碰上一些探子,也在淮河两岸四处搜寻,好像也是在找人。”
“哦,探知对方是什么底细没有?”刘言川担心是官差。
“尚未探清。对方也是素衣打扮,但看他们的举止神态,应该不是常人,倒像是军旅之人!”
军旅之人?刘言川寻思,按规矩,如果是在淮河北岸,那属于徐州管辖,难道是徐州的军士?如果真是那样,可就惨了。
郗鉴是当朝辅政,一定会遵从朝廷法令,缉拿桓温的。
转念又一想,恩公在郗鉴麾下征战数年,情深意厚。况且听闻郗鉴忠义正直,应该会手下留情的。
“大哥,官场之人和江湖之人不同。咱们讲的是义,他们谋的是利,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郗鉴没有这个念头,难保他麾下的将领没有此意。万一有人泄露给朝廷,郗鉴也不能公然徇私,私自纵放?”
老三这么一提醒,刘言川又焦虑了。
“有道理,咱们不能左右别人的态度,不管他们怎么样,咱们必须抢在前面找到恩公。事不宜迟,老二,你在山寨坐镇,俺不放心,得下山走一趟!”
老二阻止道:“不可啊,眼下暂无战事,但探子游骑众多,你是大当家的,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弟兄们群龙无首,没了依靠。”
“别啰嗦了,万一有紧急情况,鸣骹为号,到山南三十里的卧虎岗找俺。切记,不得泄露消息。”
刘言川不容置疑,火烧眉毛了哪还顾得上自己。
“老三,你去布置一下,从寿州渡口到徐州一带,多派些人手。一旦发现恩公行踪,立即悄悄送至山上,不可被徐州军士截去!”
刘言川心里彷徨,站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遥望山南,口中默默念叨:“恩公,你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