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峤连忙启奏:“陛下,臣认同陶大人所言,桓彝在赴任宣城之前,桓温与江播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杀人?若是没有杀父之仇,他为何要甘冒被朝廷缉捕的后果,内中缘由还要落在江彪身上。”
陶侃补充道:“父之仇不共戴天,治国当以孝道,为报父仇而杀人,情有可宥。若果真如此,此事则另当别论。”
庾亮反驳道:“为报父仇,就可随意杀人,那还要官府衙门作甚,还要朝廷法度何用?”
成帝认真听完三位大臣的陈述,一个赞成治罪,两个反对治罪。
他迅速理理自己的思路,从目前来看,凶手确系桓温,这点估计毋庸置疑。
但是否治罪,应该治何罪,还要取决于刺杀江播的缘由。
到底是无故还是有因,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此时,王导的意见非常重要。
按常理,庾亮支持的王导应该会反对。哪知王导一张口,大出成帝所料!
“臣启陛下,不管刚刚三位大人孰是孰非,老臣以为,桓温必须治罪,而且要严加治罪。其因有三。”
王导要么不说,一说就是三条。
“一者,不管动机如何,都应缉捕归案,然后再查察其刺杀的情由,既合乎朝廷法度,也利于侦破案情,可谓顺理成章,而不是在此争辩是非对错。”
第一条没什么新鲜的,众人洗耳恭听第二条。
“二者,桓彝已死,家人又不知下落,大晋对他而言已无留恋之所。如不立即缉捕,恐会逃窜赵地。他深谙徐州驻防和大晋底细,对我大为不利。”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而三者,最为紧要!”
众人竖起耳朵,听听还有什么比前面两点更紧要的。
王导作色道:“新政实施在即,贤才乃新政第一关节,而江播则是此关节中的一员。他遇刺,实乃贤才的遇刺,新政的遇刺。如果姑息纵容,毫无动作,则是对新政莫大的伤害。”
王导真是聪明,将刺杀江播和即将隆重推出的新政纠缠到一起,大有不严办桓温则新政无法推行的姿态!
“老臣请求,不能因一人一事之小情,而殃及大晋新政之大要。新政推行,大晋才能富国安民有望,固基强边有望,不可以一念之仁招全局之危!”
成帝一听,懵了,王导不仅支持庾亮,一个鼻孔出气,反而斩钉截铁,搬出的理由让人无法质疑。
句句都在理上,瞧不出有半点袒护或冤枉的痕迹,让一开场他那句引起别人遐想的猜测之语也圆了过去。
两个互为冤家的大臣异口同声指向他,难道自己看走了眼?桓温应该还没有引起两大当朝大族异口同声要置于死地的嫉妒吧!
尤其是王导拿出阻碍新政之事来说项,估计不如此,将会打击王导推行新政的决心和意志,前瞻后顾,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桓温下落查明了吗?”成帝问道。
王导闻听成帝发问,知道自己的主张得到支持,深深吸了一口气,宽下心。
脑中又迅速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必须尽快处置,不留后患。只有如此,方能保自己置身事外,安然无虞。
庾亮启奏道:“目前尚未查明,案发时辰约在三更将尽,驿站之人都已熟睡,故而未能查获二人踪迹。”
温峤松了口气,查不到下落就好,以后还有周旋的机会。
“不过臣推测,桓温不敢在宣城落脚,很可能重回北方,他对那里很熟,兴许还有故人接应。臣派人打探过,果然有船夫反映,案发次日清晨,有两人两马乘船渡江,渡江后就不知所踪。”
“舅舅亲临现场,察察有方,辛苦了!”
成帝的话中不无调侃之意,这太守对此案也太上心了。
王导奏道:“臣请在长江以北各州县城张贴海捕文书和画像,悬赏缉捕。另外下旨郗鉴,在边境一带设卡拦截,防止桓温潜入敌国。照此下去,不久后应该就会有他们的消息。”
陶侃和温峤面面相觑,庾亮和王导针锋相对,可是在处置桓温这个小人物的问题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尤其是温峤,为桓温的处境担忧起来。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桓温,你现在究竟在何处?是否知道,朝堂上的一帮大人物正在设计你的命运!”
茅屋后面不远,就有一条山中小径,缓缓而上,一直通向碧霞宫。小径用碎石子坷垃铺就,因香客众多,来往频繁,将原本凸凹不平的路面踩得很平整。
道路两侧芳草青青,漫山遍野,芳草中还时时点缀着一些白色的粉红的花儿,招来几只野蝶,成双成对,上下翻飞,翩翩起舞,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