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呆若木鸡,吼道:“怎么回事?他温峤不知形势严峻吗?”
“大哥息怒,韩晃将劫夺的战船沉在采石矶江心,又暗中布下铁索,封堵了江道。水位本身就低,江州战船庞大,所以只能改道。所幸他们有三千匹战马,今日傍晚就能赶来,只是,三千人难以改变局面。”
“那,那桓彝呢,他那里没有叛军挡路吧?”庾亮无计可施,就转而寄希望于宣城的五千人。
“南城来报,桓太守距此只有五十里,转瞬即至。”
“那就好,那就好,有八千人也是好的。”庾亮喃喃道。
可庾翼还是给他泼了盆冷水!
“大哥也别报太大期望,城外叛军攻势减弱,是因为韩晃分兵去了南城,应该是去堵截宣城兵。我想,桓彝估计要吃亏,宣城兵本身就不是青州兵对手。好消息是听闻会稽太守王舒大军也来了,但是也要明日方至。”
“完了,完了,这种打法,能撑到明日吗?”
庾亮只觉四肢麻木,手哆里哆嗦,解开讨厌的戎装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我去西城知会司马宗一声,让他们想方设法挺到晚上。”
庾翼心眼实在,却被庾亮阻止了。
“不能说,千万不能说,说了就挺不住。此刻,维系军心士气的,只有援兵,如果守军知道援兵今日来不了,就完了!”
城楼上鏖战的桓温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见韩晃分兵,只道是转攻南城。
“五千人攻南城,想得美!”沈劲嗤笑道。趁此间隙,单手举着水囊,递给桓温。
他这次大开杀戒,亲手射死十余名叛军,自己也被流矢射中,负伤挂彩,却坚持陪着桓温,不肯下楼。
殷浩过来问道:“老弟,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两个校尉所领的阵地紧挨着,同是徐州兵,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同仇敌忾。他们的伤亡比中军少些,大概折损近千人。
“殷兄看出了什么异常?请赐教!”
二人并肩作战几日,经历战火的洗礼,比在青州一年结下的友情还要深厚。
“跟我还客气!”殷浩笑道:“我是说,按常理,江州兵很快便到,苏贼怎么还保持攻城阵型,他们不怕温大人从背后掩杀过来?”
“你还别说,真提醒了我!”桓温也有同感。
“城下应该还有两万人,攻势却大不如昨日。你看,他们草草射出两箭就缩在盾阵后不敢露头,不像是青州悍卒,那股流民戾气哪去了?这不是在攻城,似乎是在牵制咱们!难道是有意为之?”
桓温也吃不准,总归觉得,叛军此刻的态度,并无破城的欲望。
到了天黑前,叛军神经质一样,又发起一波猛攻,直到黑夜笼罩,方才偃旗息鼓。
“兄弟们,卫府来人传令,说援军稍稍受阻,不过明日中午一定会来。江州先锋三千骑兵就在叛军身后二十里扎营,各队轮流值守,明日应该可以结束战事。上头说了,人人嘉奖,个个立功!”
“王爷,卑职略有隐忧,总觉得叛军举止蹊跷,尤其是刚才这一波攻击,像是做戏。”
桓温说出心中的疑团,得到了殷浩的赞同。
司马宗问道:“你们是说叛军只是佯攻,暗布疑阵,有意扰乱咱们的视线?”
“正是此意!”二人异口同声回道。
桓温主动请命:“王爷不如在这守着,卑职带人去北城看看,反正叛军也不会黑夜攻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说得在理,还是本王去吧。本王的侄子在那留守,他们桀骜不驯,不会听你的。再说若是你去,万一北城有闪失,姓庾的正好拿你当替罪羊,那还不把你给……”
司马宗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关切道:“老弟,你还年轻着呢。”
桓温一听,尊贵的王爷喊自己的称呼都改了,这几日朝夕相处,深深被他的耿直和忠诚所打动。尤其是那份仗义,毫无架子,让人肃然起敬。
“弃舟登山,山路更难行,江上的叛军不会这么愚蠢,本王等到天快亮再去不迟。”
司马宗说完战事,又慈爱的望着两个校尉,聊起了朝事。
“看你们两位后生不同凡响,只可惜没有靠山为倚仗,这点,在咱大晋是最大的软肋。你们白手起家,想立下丰功伟绩,要比那些衣冠子弟要难上十倍百倍。若有机会,我一定在圣上面前举荐二位。”
司马宗肺腑之言,让二人深为感动。
“闲着无事,和你们聊聊。”司马宗直人快语,打开了话匣子。
……
“大晋南渡以来,成也豪族,败也豪族,刚刚谢幕的琅琊王氏,此刻冉冉升起的颍川庾氏,表面上对我司马家毕恭毕敬,其实他们的心思世人皆知。
别看他们一个个丰神俊朗,温文尔雅,其实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二位老弟今后若有大出息,少不得和他们打交道,要慎之又慎!
记住,他们要是满面怒容,骂你们几句,兴许还没啥大事。如果冲着你乐,对你大加赞赏,那就是笑里藏刀,很有可能要背后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