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听闻有一些人成群结队,深更半夜去掠夺商户,拦路抢劫,州兵赶到时则逃之夭夭。
历阳城情势突然空前紧张起来,百姓们惶惶不安。
苏峻连夜上书,声称散卒势大,州兵难制,主动奏请朝廷派兵弹压,或者委派重臣亲赴实地调查,尽快拿出化解之策。
奏折送至式乾殿上,成帝一言不发,龙睛直直盯着庾亮。
意思无非是说,你主持的新政,你来负责,你出的馊主意,你来善后。是派兵还是派人,当然是位高权重的尚书令决定,庾亮被盯得浑身发毛。
“臣,臣?”庾亮没了主见。
派兵,他是断然不肯的,激起兵变,不仅破坏刚开花结果的新政,主导权也要落到旁人之手。
派人,自己绝对不能去,那帮乱兵一定会把所有的仇恨记在自己头上,万一失控,恐有性命之虞。这种险地,以自己的尊贵,无论如何不能轻蹈。
他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上次在西堂,有人亲口承诺愿意去赴汤蹈火的。
“启禀陛下,臣举荐一人前往历阳料理此事。”
“谁呀?”成帝明知故问。
“王太傅!他和苏峻有旧,应该说得上话。只要他一去,问题便可迎刃而解,还请陛下下旨,令他亲自前往。”
“陛下,王允之昨日送来折子,说太傅最近染恙卧床,眼下尚不知是否痊愈?”
王内侍话音刚落,庾亮急匆匆抱怨道:“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染恙。陛下,臣请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去一趟。”
王导也很厉害,接到旨意后,对着传旨的内侍,强撑病体,起身准备出门,结果头晕目眩迈不开步子。
几次尝试未果,连小内侍都看不下去,这样的病体说不定会倒在路上!
还好,王导躺在病榻上,仍然心系国事,举荐了兵部曹尚书郎殷羡代自己前往,而且还派管家持亲笔信到殷羡府上面授机宜。
“下官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钦差大人,殷大人驾临敝郡,实乃历阳百姓之福!”
苏峻变得比过去谦和得多,没有以往的骄悍跋扈,对一个尚书郎都很客气。
殷羡拱手道:“久仰苏大人大名,本官是代太傅大人前来的。”
“如此更好,有太傅的关心,历阳可以拨云见日啦。”
二人分宾主落座,先各自吹捧一番,苏峻进入正题!
“殷大人,你也看到了,若非下官亲自领兵前往乌江渡口迎接,大人今日很难突出重围。这些军士对裁撤之事非常不满,四处闹事,差点将大人堵在城外,惭愧惭愧!”
殷羡动容道:“是是是,本官瞧得清楚,真是苦了苏太守!”
堂上,苏峻大倒苦水,说什么在青州时就遥望建康,如同无家可归的孩子,期盼朝廷能早日派兵接收青州。
说什么接到勤王之诏后,他是如何寝食难安忧国忧民的,又如何扬鞭奋蹄亲赴疆场的。
说什么屈居历阳仍处处遭排挤打压的,分明是自己朝中无人,某些当权者对南渡之人心存偏见等等。
情至深处,苏峻泫然涕下。
殷羡为之心动,正想出言劝慰,这时路永匆匆登堂,称郡衙外上千名军士聚集,吵嚷着要面见钦差大人。
苏峻收住泪,一番苦请,殷羡也觉责无旁贷,在苏峻等人簇拥下款步来至衙外。
若不是有钦差之尊的光环仗胆,还有苏峻率亲兵拱卫,院外的阵势,殷羡估计腿脚都要发软!
衙外挤满散卒,闹哄哄的,震得耳膜嗡嗡响。时值九月中,深秋肃杀,冷风嗖嗖吹过,而散卒们还穿着单衣,看看都觉得冷。
还有很多人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肌肉阳刚威猛,几乎所有人都头发蓬乱,脸上脏兮兮的,活脱脱一副难民的模样。
见苏峻身旁之人官威十足,他们顿时七嘴八舌扯开了嗓子:“我等有何过错,朝廷非要裁撤,叫我等何处安身?”
“危难时笑脸相迎,百般许诺,让咱青州兵勤王,平定后翻脸不认人,兔死狗烹,朝廷还有什么信义可言?”
“不给遣散费,又不给钱粮,难道要逼迫大伙落草为寇吗?实在逼急了,反了他娘的!”
“钦差大人,今日要不给个说法,我,我就横刀自刎,死在大人面前!”
这帮散卒,不少人手里竟然还持着兵器。
“诸位,安静一会,听本官说几句。”殷羡开口相劝,哪知对方不买账,还兀自叫嚣不停。
闹腾一阵子,殷羡窘迫不堪,正想着该如何收场,霎时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同时闭起了嘴巴。
殷羡惊住了,原本他转脸望向苏峻,想让他帮忙一起化解这闹哄哄的场面,无意中却瞥见苏峻手按刀柄,恰巧作出了一个拔刀的动作。
这个动作被殷羡收在眼中,心想苏峻还是蛮有震慑力的,是个不错的将才。
而苏峻也未曾想,这个小小的动作会被殷羡发现,他只是想让散卒见好就收,停止吵闹,竖起耳朵听听钦差要讲什么!
他并不想让钦差看到,自己能镇得住这喧嚣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