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过来。”明帝弥留之际,看见几案上还摆放着莲藕桂花酥,忽然觉得,还要交待司马衍几句。
“父皇!”父子二人头贴着头,明帝像是在吃力的说着什么,而太子满脸焦躁,似乎听不清,将耳朵不住的凑到明帝嘴边。
众臣跪在五步开外,压根听不见父子二人在交谈什么,庾亮比太子还急,巴不得自己也凑过去听听,皇帝最后这句话说的到底是什么。
言终而气绝,明帝抛妻别子,舍下半壁江山,带着满腔的遗憾和不舍,驾崩了。
“陛下!”
稍停之后,王内侍高喝一声:“诸位大人,皇帝遗诏。”
“臣等恭听旨下!”
“太子司马衍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临朝摄政。南顿王司马宗、司徒王导、徐州刺史郗鉴、卫将军庾亮、江州刺史温峤为辅政大臣,齐心协力辅佐新帝!”
明帝司马绍年轻力壮,病来得突然,死得也突然,查不出任何中毒的情况,难道真像掩面覆床的魔咒所说的?
总之,他走了,撇下孤儿寡母,撇下残破而来不及收拾的山河!
“恭喜刺史大人荣任辅政大臣,人臣者能有此殊荣,足以光耀门庭,书之史册!”正月将尽,郗鉴才回到徐州,殷浩见面就高声贺喜。
“唉,只是虚名罢了,管好徐州的事务才是我的职责。先帝说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北伐中原,开疆拓土。所以,为人臣者,至少要做到守土有责,方能不负先帝托孤之恩。”
“怎么样,这些日子城外情势可有异常?”
“回禀父亲,城内操训正常,一切按照父亲的交待,新卒大有长进,前几天还拉到城外宿营野练,泗州来的粮草也已交割,城内士气正盛。”
郗鉴很满意,继而一愣,嗔道:“为父问的是城外情势,赵人可有动静?”
“这个?”郗愔局促道。“桓温五日前带人出城,今日就能回来,还是问他吧。”
“为父不在,你是主将,怎能事事诿过别人?”郗鉴不悦道。“什么,去了五日,不会有危险吧,派人接应了没有?”
郗愔嗫嚅着,欲言又止,他哪想到派人去接应。正好,看见桓温大踏步进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郗鉴这么一看,喜上心头。
这后生更显得瘦削,但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可知当了军头之后勤学苦练操劳所致。“快坐下,一定是去了梁郡?”郗鉴乐呵呵的问道。
“回郗伯伯,除了梁郡,我还带兄弟们绕道金乡兰陵一带。”桓温说得轻松,郗鉴却吃惊的看着他。
徐州游骑出门,一般就在附近巡弋,至多三日便归,这家伙跑了五日,还去了赵人三个郡,胆识的确过人。
桓温纳闷道:“奇怪的是,梁郡那边,赵人又在集结兵马,向西北驶去,估计又有什么战事。”
“河南三郡已经被他们攻占,再向西北干什么?”郗鉴很疑惑,拿起舆图,一看,恍然大悟。
“难道是逼近长安,想捣毁匈奴人老巢?赵人野心勃勃,要是再灭了匈奴人,整个北方就全部落入临漳的掌控!”
桓温凑过来看看舆图,言道:
“若真是这样,短期内对咱们有利,从长远看,将来徐州压力会更大。这次在金乡一带,我还打探到,兖州又起了战火。估计赵人兵分两路,一路是在攻打鲜卑人,他们一直是想吞并鲜卑人领地。”
“很好,这些消息非常重要,对徐州布防很有帮助。你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郗鉴担心他五日奔波,体力不济给累着。
“没事,我不累。郗伯伯,听说新帝登基,朝廷正在推行什么新政,给我们说道说道呗。”桓温充满好奇。
“也好,既然你对国事这么有兴致,我就唠叨唠叨。”
此次新政称为咸康新政,去年明帝和王导就开始酝酿,成帝司马衍登基后正式下旨推行,由王导负责。王导针对当时南北的形势和晋室的困难,提出包含安民、侨寄和兴学三点改革举措。
所谓安民:长期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人心不安,朝廷应该镇之以静,稳定人心,发展生产,鼓励农耕,迅速增强朝廷实力。
所谓侨寄:八王之乱后,北方各少数民族争夺中原,汉人遭到屠戮,北方士族官僚连同部曲、佃客向长江南部迁徙逃亡,当然还有很多失去土地和家园的流民。
新政中,专门设置侨县安置这些南渡之人,其他州郡也可酌情辟出地方予以安置,再提供粮种和耕牛适当资助,鼓励他们耕种以自食其力。
所谓兴学:风化之本在于正人伦,人伦之正在乎设庠序,长期战乱使得学风偃息,学馆关张,只有玄学还在传播,而且通常只在世家大族子弟中。唯有通过学校教育,才能使“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序顺,而君臣之义固矣”。
新政从京师开始,以尊师重教兴复儒学为口号,率先在秦淮河岸修建贡院,祭祀孔夫子,称为夫子庙。
桓温听得入了神,对王导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