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弥留之际,说出一句让身旁所有人都难以捉摸的话:“老匹夫,你应该明白我此次起兵的用意,可别忘了那夜的书房之谋,今后,乌衣巷胜败兴衰全靠你了……”
式乾殿上,明帝焦急地等待着前方战况,这是其登基以来最大的最为严峻的考验,若再次失败,王敦绝不会再有半分仁慈,别说皇位不保,司马家族都可能被灭门。此时心急如焚,彷徨无计。
通常而言,在人事不济人谋不力之时,常常会求助上天,就像常人在悲苦绝望时常常会哀嚎一声:“天哪!”
“王内侍,拿策来。”所谓策,就是一种占卜工具,一根根小竹片上著明数字,就像古时的蓍草,用来推算历数,逆知节气与日辰之将来。
“陛下,算什么?”
“算算这皇位能传几世!”明帝直抒胸臆,无所隐晦,殿上的宫人侍女听着无不胆战心惊,生怕算出的结果不妙惹皇帝动怒。
若真是上天不佑,他们就成了前朝宫人,落在乱兵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啪!”一根竹签飞了出来,覆在地上。明帝看着王内侍,王内侍犹豫不前,他不敢捡,万一策中的是二或者三这样的数字,皇帝还不当场惊厥过去!就是朝臣怪罪下来,自己也难辞其咎。
明帝窥破了他的心思,自己走下御案,俯身拾起,慢慢翻开一看,那数字像一把尖刀直插入眼中。
是个大大的“一”字。
明帝握签的手在颤抖,心口在流血,难道大晋的基业真要毁在自己手里?
王内侍双腿筛糠,他偷偷窥见竹签上所书,不由自主跪了下来:“陛下,占卜之事,不宜当真啊!”
阶下只有王导叔侄肃立,他们站了多时,双腿酸麻而不敢走动,只能偷偷换着脚歇息。王内侍的表现,王导看在眼里,慌在心里。
“王司徒,朕策了个一字,你说说看,自朕起,这大晋江山是否要一世而亡呀。”明帝挤出一丝微笑,望着阶下。
这对叔侄虽和王敦一族,关键时刻站在朝廷一边,两次献计使得叛军遭遇重挫,功莫大焉。可这占卜的结果,还是他王家造成的。
叛军若真的杀进京师,自己也绝不会放过王家。
“陛下,罪臣以为,这是上上之签,大吉之兆!”
“哦?爱卿是眼里糊涂还是心里糊涂,这是个一字,不是万字!阿谀奉承之话,朕不想听。”
“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这一字就是上苍告知陛下,今后大晋江山既清且宁,天下莫不归心!”
明帝悬着的心放下,绷紧的肌肉松开了,向阶下人投以善意的眼神,十几名侍立着的宫人太医长长的出了口气。
不一会,好消息真的来了。
这下该王导松口气了,他方才所言的确是胡诌。
吉祥话谄媚语,世人都爱听,即便结果不是这样。他知道此时此刻只能挑好听的说,多亏他反应迅速,而且博览群书,及时记起前人曾说过的这句应景之词。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大的好消息!”庾亮探清战况,抢先来报:“王敦死了,王含王应父子逃至荆州,船漏沉江,皆溺水而亡。这下王家全……”
“庾爱卿!”明帝高声打断了庾亮。
庾亮这才发现,王导赫然在座,自己一声兴奋,口无遮拦,完了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尴尬的垂下脑袋。
嗯?庾亮忽然发现,罪臣王导竟然坐着,自己身为功臣,皇帝却并未赐座。难道这老匹夫靠着献上大义灭亲的那一计,又重新得到皇帝的信赖?
庾亮越想越气,极力咽下心头的愤懑。
“叛军残余呢?悬赏告示上所列的要犯哪去了?”
“启禀陛下,参军钱凤在采石矶被苏峻擒杀,参军沈充逃回吴兴老家时被旧部所杀,还有参军殷羡,王敦败后,他率领百余人投降陶侃,还指出了王敦下葬之地。”
王导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露声色,静静在听着。心里面除了桓彝,又记住了殷羡的名字!
“好,朕决不食言,姓殷的暂不追究,准其戴罪立功。苏峻杀了钱凤,大功一件。沈充逆贼,尤为可恶,明知走投无路,仍拒绝朕的招降,此番终于授首。杀死沈充的那个旧部,赏三千户侯。”
“下旨,三日后举行朝议,赏功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