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以为大将军此次莫名其妙东下,或许和身体有关。”殷羡扫视左右,低低言道。“我曾亲眼得见一次酒后,大将军咳了一声,袖口上留有血迹,不过很快便掩饰过去,似乎很担心别人看到。”
“竟然是这样!”陶侃不在王敦身边,根本不知还有这段隐情。
殷羡道:“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琢磨的,并不能当真。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这对陶刺史非常紧要。”
“请殷司马赐教。”
“大将军对你的确倚赖,不过也有所戒备。毕竟你军功卓著,军中声望很大,荆州军中,除了大将军便是你了。你要小心,大将军是容不得旁人和其比肩的。”
陶侃摇头叹道:“这真是成也军功,败也军功。我打了胜仗立了军功,反倒引起猜忌,难道一败涂地好吗?”说罢,拱手施礼。“多谢司马提醒,我终身不忘。”
殷羡慌忙回礼:“应该的,应该的,其实我早就心向刺史大人了。陶大人为人慷慨磊落,今后必将飞黄腾达,到时候还望多加提携。”
陶侃诚恳道:“殷司马这番善意,我深为感佩。今后若有机会,就跟着我一道干吧。”
二人依依作别。
式乾殿上,郗鉴走后,大国舅庾亮便走了进来。
“陛下让臣执掌卫将军府,可是南顿王司马宗拒不配合,还心有不满,认为是臣要分其兵权,还请陛下下旨斥责。”
明帝笑道:“南顿王乃宣皇帝之孙,皇室尊长,资历甚老。论辈分,先帝还得称他为叔父。再说,他执掌中军,忠心耿耿,心系皇室,朕岂能责罚?你作为晚辈,又无资历,要谦恭有礼,遇事要多求教,他也不是迂腐不讲道理之人!”
庾亮虽心里不服,还是回道:“臣记下了。”
“你来得正好,过几日等王敦到了荆州之后,你派人携重礼,悄悄前往江州送与陶侃,还有青州的苏峻和寿州的祖约。”
庾亮奇问道:“陛下,苏祖二人招纳亡命,目无朝廷,有自立之意,为何还要交结?”
“因为他们手里有兵!”
庾亮心里不大情愿,担忧道:“臣担心王敦或许也有此意,暗中交结他们。”
“那至少也要争取不让他二人附逆,一旦有战,也能减轻朝廷压力。”
“陛下高明,臣这就去办。”
而此时,王敦前呼后拥,出了乌衣巷,和族人一一道别!
三国时期,诸葛亮出使江东,对吴主孙权说过,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后来,孙权筑石头城,并将秣陵改名为建业,寓意则是建立帝王之大业。西晋立国后,更名为建邺,后因避晋愍帝司马邺之讳,改建邺为建康。
秦淮河穿建康城而过,河岸两侧豪门大族云集,达官显贵比邻,更有声色场所,乃权贵们的销金窝之处。而其中琅琊王氏身为东晋第一豪门,庄园田产无数,财货更是富可敌国,是豪门中的豪门,世族中的世族。
而秦淮河南岸的乌衣巷则是建康城中最为繁华富庶之地,位于建康城南,北邻秦淮河,西侧则是御街和朱雀门,士绅云集,豪门攒聚。东吴时,孙权麾下的禁卫军驻扎于此,因军士悉穿乌衣,由此得名乌衣营,后改为乌衣巷。
晋室南渡,以建康作为都城,当然要重建一番,以彰显帝都之尊,王导受命主持都城整修事宜。除了东吴时做过短暂国都之外,建康还从未有过前朝定都之事。没有先例可循,且南方城池曲径巷窄,秀气有余,襟怀不够,不比北方诸如洛阳长安之类的城池地阔方正。
王导果然有大智慧,没有逢沟架桥,遇山开路,破坏建康整体风貌。而是因地制宜,在曲和窄上下功夫,整个建康显得灵巧而幽深。当时王敦还嘲笑他,说建康城歪歪扭扭,没有气度。
可元帝巡行之后赞不绝口,说这正是司徒的高明之处。江左地方狭小,不象中原。如果道路通畅,就一览无余,而修得曲折迂回,则显得深不可测。
王导在修建国都之时,自然也没有忘记给王家挑个吉地,左挑右拣,选中了乌衣巷。王氏家族从乌衣巷西侧建宅,占据了整条巷子的大半,东侧则是诸如谢家还有其他一些南渡世族居住。
自此,这乌衣巷便成为了豪门世族的象征。
建康城西石头城下的码头,王敦准备登船,临行特意交待殷羡,将自己的亲笔信派人送往青州和寿州,又派另一名参军沈充带兵,以追击匪寇残余为由,到北面的滁州和寿州一带扬威。然后便上了舰船,启程前往芜湖,准备撤兵回荆州。
听了昨日王导的密计,王敦豪情万丈,自然也不免夹杂着寒意。没办法,为了王氏一门子弟,为了家族的荣耀,只能自己孤身赴险。
战船扬波起航,王敦回首凝视,京师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感怀往事,泛起一阵悲怆之情,口中喃喃道:“或许过不了多久,本大将军还会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