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和自己的尸体待在一起。
好漫长,好煎熬。
她并不痛恨这个世界。可为什么临了了,还不能让她痛痛快快地走呢?
季祥云只能靠回味生前的幸福时光消磨时间。
想起被爸爸正式领养后,刚回归校园那段日子,总有调皮的男生,一边骂着丑八怪一边冲她扔石头。是哥哥挺身而出打跑了他们,还放出狠话,谁要再敢欺负他的妹妹,他见一次打一次。
想起自己有次高烧不退,爸爸因为工作回不了家,是哥哥抱她去医院,整夜未合眼守着她。
想起因为看到同学不肯分生日蛋糕给她,哥哥趁周末去工地做了两天苦力,用挣的钱买了好几块不同口味的小蛋糕回家,让她吃个够。直到自己实在撑不下,哥哥才消灭掉剩下的蛋糕。
尽管两人都不善表达感情,且哥哥当兵后聚少离多,他俩终究不如别人家亲生兄妹那般亲近。但那几年,是哥哥和爸爸一起,用润物细声的亲情,默默缝补着她曾经支离破碎的心……
沉溺在过去的美梦中,季祥云的精神变得轻飘飘的,意识开始渐渐溃散。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由模糊变得清晰。
“……根据尸检结果,死者的死因是脊柱骨折后长时间未进食,导致的原发性饥饿死。除摔伤痕迹和陈旧性疤痕外,死者身体未见其他外伤,初步判断是意外摔倒。由于死者生前身体瘦弱加上严重脱水,估计意外发生后7天左右,就因多器官衰竭死亡。”
眼前的白光渐渐散去,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
哥哥!
季祥云默念着这个称呼,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还能见哥哥最后一面,悲的是要亲眼见证哥哥处理自己的身后事。
“她走的时候……”
刚说了几个字,季林凡就哽住了。他低着头试图调整呼吸,最终却只是对面前的法医点点头,狼狈地转身离开了法医办公室。
“队长……”
等在办公室门外的一个年轻小战士喊了季林凡一声,他却置若罔闻地快步走了过去,径直推开防火门进了楼梯间。
出声的小战士想要跟过去,却被旁边的战友拉了一下:“让队长一个人静静吧。”
穿过防火门前,季祥云听到身后传来的叹息声。
“唉,听说队长为了照顾妹妹,已经决定今年9月份退役了,谁想就差这几个月……”
“可不是嘛!上次听队长说想给他妹妹买套房子,我还看到他在算退伍安置费够不够首付和装修费呢……”
季祥云进入楼梯间时,只见哥哥正颓然地将头靠在墙上。
在她印象中,哥哥一直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即便是曾经叛逆的他因为打架而被爸爸抄棍子教训时,背脊也始终挺得笔直。
而现在,好像有什么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突然被抽离了他的身体。不到一年时间接连失去唯二的亲人,丧亲之痛几乎压垮了他。
这个身高足有一米九二、像座大山一样坚韧可靠的男人,第一次在人之处显露出脆弱。
季祥云望着他的背影,胸口酸涩比。她知道哥哥感应不到自己的存在,但还是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道:
“哥哥,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走的时候痛不痛苦?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已经不难受了,我……”
安慰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看到哥哥身前,一颗颗水珠声砸落,很快将地面濡湿一片。
忽然,季林凡开始用头狠狠撞墙,一下接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楼梯间,其中还夹杂着压抑的呜咽。
季祥云下意识想扑上去抱住他,然而却再也做不到这种事了。
她只能将额头虚抵在哥哥微微颤抖的背上,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重复:
对不起,哥哥,请不要为我难过了……
她就这样陪着他,直到防火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之前见过的一名小战士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问道:“队长,今晚你还回家吗?要不我和小刘去帮忙收拾收拾……”
“不用,你们先回酒店吧。”
听到季林凡沙哑的声音,小战士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良久,哥哥的喃喃自语传入季祥云耳中。
“有妹妹的地方,才是家。”
“我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