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街上,见往日的繁荣,已被恐怖取代了,大街上的市民,都像刚从洞穴里爬出的老鼠,目光惊悸地渴望逃到安全的所在;商行里冷冷清清,已没有往常那种热闹。
到了成衣店,世德二人随便选取了两套家织布衣服,付了钱,匆匆回去了。
回到家里,二人脱了绸缎装,换上了刚买回的家织布衣新装,彼此看着,都觉着别扭,甚至感到有些滑稽。
“这衣服别扔了,”小柳红把刚换下的旗袍叠好,和世德商量道,“我有些舍不得。”
“成,”世德说,“你把它包好,我背着,还有你那双高跟鞋。另外,你最好把首饰也摘下,放进挎包里,和衣服一起打包。”
世德想了想,又说道,“噢,对了,我还要上一趟街,买一个褡裢回来,好用来装东西。”说着,抬脚出了门去了。
小柳红照世德吩咐的,把刚从身上换下的衣服叠整齐,打成一个包裹,用手拎了拎,觉得不算太沉,世德背得动,才放下心来,回身朝房间的角落里看了看,见没有落下什么要紧的东西,才坐在床边,等世德回来。
过了一会儿,世德肩挎褡裢回来,见褡裢的前后兜里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小柳红觉着有些奇怪,指着褡裢问道,“这是什么?”
“吃的。”世德喜滋滋地说道。
“你把一路上吃的东西,都带足了?”小柳红有些夸张地说道。
“哪里够呢?”世德说道,“这只是些耐存放的东西,防备万一。”
“有这必要吗?”小柳红有些不以为然。
“当然有,”世德说得相当肯定,“你忘了,来武汉的船上,把咱俩饿成啥样啦?”世德边说,边把褡裢前兜里的东西取出,摆到床上,又将几千块大洋装进兜底,剩余的零钱,揣进衣兜,留着路上使用方便;随后又把床上的那堆吃的,一样一样的重新塞进褡裢里。
装完最后一包食物,世德把褡裢的口带系好,挎在肩上,用手拍了拍褡裢,望着小柳红说道,“走吧!”
“这包东西,我背着吧。”小柳红提着衣服包说道。
“哪里用得着你?”世德一把夺过,提在手里,“你只消跟上我就行。”
二人出了门,沿街行了一程,才雇上一辆马车,和车夫谈妥价钱,上车往襄阳那边去了。
一路上尽是逃亡的难民,多是推着独轮车,车上装着全部家当,女人孩子坐在行装的上边,男人在车把上系一条粗绳子,将绳子搭在肩上,手握车把,用力向前推着。
也有的人家人多,老人坐在车上,年轻的女人,在车前拴一根绳子,帮丈夫拉车。独轮车发出吱吱声响,老远处就能听见。
路上遇见的客栈,已挤满了人。世德和小柳红只能风餐露宿。
行了几日,到了襄阳。
战争的消息,显然已传到了襄阳,襄阳城里的人也惶惶着,张罗着逃难。
车夫坚持不再远行了,催着世德赶快结账,说是着急回家看看。世德只好给车夫付了钱,在襄阳另雇车夫。
新雇的车夫,听说他们要去汉中,然后再去四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绝不可能,“从这里取近道,到汉中,多是山路,马车一准不行。你要是不怕路远,可绕道南阳,从南阳入关中,经关中才能到汉中,那路途,可就远了。”
车夫立着马鞭说道,“再说了,就算是到了汉中,要到四川,全是山路,马车也一准不行。”
“那么,从这里绕道南阳去汉中,得多长时间?”世德问道。
车夫眨巴一会儿眼睛,说道,“没有个把月,恐怕不行。”
想想小柳红是娇惯出来的女人,冷丁走起山路,怕是吃不消,世德一狠心,和车夫谈好了价钱,就上了车。
没曾想,马车刚走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遇上了从南阳那边逃过来的难民。一打听,才知道,南阳已让日军占了,难民正往襄阳这边奔来。
世德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吩咐车夫,掉转车头,又回到襄阳。
眼看再大路可走,小柳红也来了精神,告诉世德,说她能走山路,“好歹我也是山里出来的孩子。”
既然小柳红愿意走山路,世德也不再犹豫,背上行装,加入了难民的队伍。这时,再看路上推独轮车的难民,世德心里就有些羡慕了。
别看这独轮车样子挺笨拙,行走起来吱吱作响,可不管路途怎么难走,只要人能走的路,这种车就能推过去,远比他肩背手提的要省力。
小柳红到底太娇嫩了,只走了一天山路,两脚就全打出了水泡,走不动了。
山里又没有客店,世德只好找了户人家,一番哀求,人家才答应他们住下。
山里人也实在,好饭好菜侍候着,住了几天,待小柳红脚伤痊愈,二人又接着上了路。
整天在山里赶路,很少能遇上像样的店家,世德褡裢里的食物,一天少似一天。
大约又过一周,褡裢里的食物就吃光了,减轻了负重,世德走起路来,比先前松快了许多。只是向山民买来的食物,就不如自己带的那么好吃了。
世德还行,好一点,赖一点,勉强能吃饱;小柳红就有些为难,饿着的时候,强吃两口,走一会儿路,就又饿了,常常是饿着肚子赶路,几天功夫,人就瘦了一圈。
世德不忍心,到了水磨镇,见镇上有家客栈,还有空房,世德打算在店里住几天,吃几顿好饭,让小柳红补补身子再走。
大山里的小镇子,远离城市,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口的饭菜。好在热汤热水的,总比路上饥一顿饱一顿要好。住了几天,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二人退了房,打算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