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本分能干的,先后投到别家去了,只剩下几个奸滑之徒,在应付门面。这米行的生意,又不像日用百货,没有个数目可查,平时秤高秤低,弄奸使巧,全在伙计们的手上;整钱进,零钱出,顺手牵羊贪匿零头,掌柜的要是不在店里盯着,过后上哪儿查去?结果不出一年,好端端的一个米行,就开始亏空了。
“船漏偏遭顶头风,前些日子,那二世祖又在赌局上蚀了本儿,债主正逼着还债呢,实在没办法啦,才要出兑这间米行。”
“他要价是多少?”小柳红问道。
“要价五万,刹一刹价,我估摸着,四万块就能拿下。”
这些年夫妻二人一路做下,手里也积蓄了些钱,大约能有六万多块。要是像世德说的那样,四万块能盘下一家米行,剩下的两万多块,用来作周转资金和家里开销,夫妻二人一块儿经营着米行,也算有个立家之本了,免得像现在这样,整天提心吊胆的,害怕让人逮着。
小柳红主意打定,就让世德带着她一块儿去看看店面。
二人到了小西门,把米行从里到外看了一通,小柳红满心喜欢,便要世德出面去和掌柜的谈谈。
买卖谈得还算顺利,那二世祖急着用钱,几个回合下来,便应许了世德的条件,当下找来一个有学问的邻居,帮着起草卖房契约,双方签字画押,当着证人的面儿,交割清楚,米行就归到世德名下。
世德留用了米行的伙计,又退了竹石街的房子,全家搬进米行后院的屋子住下。起初,汲取了米行原先掌柜的不务正业的教训,世德每天起早贪黑,坐在柜台后的账房里品茶,一边不动声色地监视着伙计们进货出货地忙碌着。
到了月底盘点,米行盈利了。照这种盈利推算下去,这米行一年将有一万块的毛利,虽说进项不多,可这钱来得踏实,放在家里,心里安生,不必再整日惶惶不安的。
算完账,夫妻二人颇觉得意,乐得半宿没睡着觉,毕竟这是本本分分、干干净净赚来的钱。
二人得意之际,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那便是,这一万块钱的毛利,并不能满足二人日常的开销。
小柳红已是挥金如土惯了,一日不花钱,就能憋出病来;世德也不是省油的灯,兜里有十块,从来不肯花五块,只是和小柳红结婚后,平日家里的钱是小柳红把持的,碍于脸面,不好意思经常向小柳红要钱,才忍着性子,把枉花钱的毛病改了一些。
现在米行由他掌管,平日钱出钱进的,都经他手,手头宽绰了,枉花钱的本性又恢复了原样,一当钱到手里,是必须花得净光,心里才舒坦。
麻烦是从半年以后出现的。先是米行的盈余明显减少,原因也简单:世德原本是在外面跑惯了的,冷丁要他成天守着米行,监视着伙计们做生意,短时间里,因为新奇,还能憋得住,时间长了,他就忍不住了,身上的野性暴露出来,有事没事,开始扔下米行,往街上跑。
伙计们看出,这新东家比早先的二世祖也好不到哪儿去,便开始暗中耍奸,做起手脚。
得知米行开始亏损,世德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帮家伙趁他不在时,背地里使了手脚。
为了杀鸡儆猴,一连多天,世德行踪不定地在米行里出出进进,巴望着能逮住一个贪污的伙计,而后狠狠地收拾他一顿,以泄心头之忿。可是精明的伙计们,后脑勺像长了眼睛,总能在世德出现时,及时地发现他,使他在进店时,总能看见一群守职敬业的伙计。
世德很快明白了,这阵子,自己的动静太大,搅起了风声,伙计们有所提防,才使得他每每扑空。他打算改变一下监督方式,将明察,改成暗访,每日躲在米行柜后的板壁后面,从板缝间监视伙计的一举一动。
这一招果然生效,一天,小伙计三麻子,在给一位客户称完十斤大米后,顺手把收来的钱,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没有一点往柜上交的意思。
世德及时地从板壁后蹿出,一把拧住三麻子的耳朵,将三麻子提到账房里,随后大声喊过一群伙计,让伙计们亲眼看见,三麻子从兜里把刚刚贪下的钱掏出来,随后一顿拳脚,连打带骂,指桑骂槐地把伙计们修理了一通,把三麻子赶了出去。
以后的几天,伙计们收敛了不少,世德也暗自得意,相信自己的威力,发挥了作用,镇住了滑头伙计。
谁料没过几天,世德就又现了原形,将米行扔给了伙计们,自己跑到街上玩耍去了。
直到下个月底,盘点库存,又是亏损,世德这才相信,自己的威力,对付这些滑头伙计,还真是不太管用。
事情还不算完,小柳红每日里看戏、看电影、游玩、购买首饰、买时装、吃大餐,往往都是老大的一笔开销。
临近年底,当米行资金周转不灵了,世德才发现,眼下这米行,最好的出路,就是将它盘兑出去。
得知米行亏损,世德有了盘兑米行的意思,小柳红心里很是郁闷。她清楚米行亏损,全怪世德平日不能守行儿,疏于照料,让奸滑的伙计揩了油。
她原本打算说些“有事事常在行”之类的生意经,来训诫世德,但又一念,自己整日的,也是在外面玩耍,便收住了口,懒怏怏地告诉世德,“实在干不下去,就盘出去算了。”
世德得话,急忙写出街招,张帖出去。说是业主要举家南迁,有意将米行折价盘出。
街招帖出数日,少有人前来问津,偶尔有人感兴趣,却又把价格刹得太低。世德这时才明白,要把这家米行兑出一个合适的价钱,远比当初把它盘下时麻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