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和他是故交,眼下见了我,他还需敬我三分,可一旦到了他的门下,恐怕情况就不一样了,到了那时,再要抽身出来,岂不白白伤了和气?让人笑话不说,又凭空了断了多年的交情。何况我眼下饮食忧,远非当年的陶先生可比,又何必误坠尘网,去自寻烦恼?”
“说的是,说的是。”潘得龙见甄永信如是说,心里虽不自在,嘴上却也跟着讨好称是,私下盘算着,到底该不该现在就巴结甄永信,求他从中通融?
想想二人交情还不够深,潘得龙便打消了念头,又和甄永信说了些闲话。
甄永信当然看出潘得龙的心思,也觉得火候未到,并不急着下饵。
看看天色不早,甄永信喊来跑堂的,就要结帐。潘得龙哪里肯让甄永信破费?抢到前面,拦住甄永信,急忙把账结了。
甄永信二人回到旅店,那宗和已在大堂里等他们。闲着没事的时候,那宗和每天必来看望甄永信二人,多数是在晚上,来时从不空手,或多或少,总要带些东西,甄永信慢慢喜欢上了这个青年人,不时提醒琪友学着点儿。
见那宗和手里拎着四样北京小吃,甄永信心里高兴,嘴上却嗔怪他,“你看你,说你多少回了?你就是不改,天天这么破费,哪能攒下钱来?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哪。下次改了,要不,老叔真的生气了。”
那宗和咧嘴笑了笑,说道,“您老说些什么呀?买点吃的,就算破费啦?要这么说,您老这阵子帮我那些,又算什么呢?”说完,跟在甄永信身后,到房间里去。
甄永信转身对琪友说,“你去买一坛二锅头,老长时间没喝酒了,今晚咱爷儿几个喝点儿。”
琪友刚要去,甄永信又嘱咐一句,“噢,对啦,你到对面王老六羊汤馆去要个爆炒羊肚儿,再要个红焖羊排。你还别说,他们家这两道菜,还真有点嚼头儿呢。”说着,和那宗和一块回到房间。
那宗和把四样小吃摆在桌上,让甄永信抓着吃。
甄永信抓起一块油炸芝麻酥,放在嘴里,拿牙一碰,哗地散开,满口脆香,便连连点头说,“不,不。”见那宗和坐在一边不动手,便招呼他,“来,来,你也尝尝。”
“您老爱吃,就多吃些,我们这里人,常吃这些东西。”那宗和客气道。
一块芝麻酥咽下,甄永信问那宗和,“宗和啊,你那些朋友里,有没有上了些年岁的,做事老成,又有些气质的人?”
“什么气质?”那宗和问道。
甄永信翻了会眼珠子,说道,“就是一眼看上去,像似有些身份,有些书底儿,曾经有些权势,又有钱,这样的人。”
那宗和听过,也翻了一会眼珠子,摇头说,“我身边,没有,我身边都是一些氓流出身的愣头青。您老刚才说的,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是做什么的?”甄永信问道。
“做牙活儿的。”
“怎么做?”甄永信问道。
“我有一些朋友,在大户人家当差,他们隔三差五的从主人家里捣腾一些东西出来,多半是古董一类的东西,他们不敢出手,一般就让我到琉璃厂却出货。
”琉璃厂那里乱得厉害,几乎全是局儿,云里雾里的,叫人摸不清,往往一件真东西,到他们嘴里,就成了假的,不通门路的,到了那里,肯定认栽。谁要是想把自个儿手里的货,出个好价钱,非得有在行的人帮你不行。
”去的次数多了,我摸到了一点门路,结识了一个叫何希珪的老手。背地里我们管他叫四眼驴,人面上叫他何三爷。
“这人年岁和您老相仿,五十上下,早先大清国时,曾在庸王府做事,很受王爷重用,大清国垮了,王爷也死了,他失了依靠,就到琉璃厂帮人说生意。庸王爷活着时,好古玩,他也跟着学了不少真本事。这人看上去木讷,其实很精明。
”琉璃厂那边的一些牙客,爱耍小聪明,见利忘义,结果一两次生意说下来,事情就败露了,砸了自己的牌子。
“四眼驴却不这样,他做活儿时貌似公正,手托两家,其实是有分寸的,什么样的人是生客,什么样的人手上货多,他只要谈上几句,就能摸个门儿清;遇上生客,估摸你只能来这儿一遭,他就下狠手,宰你一刀;如果看你是常客,会常雇他,他就能帮你公平交易,或者帮你多赚两个子儿。”
甄永信听了,觉得此人正合他的心意,问道,“你和他交情深吗?靠不靠得住?”
“还不,”那宗和说,“每回货出得可心,我都请他吃饭,他也请我到他家里吃过饭。”
甄永信思量一会儿,说道,“老叔手上现在有笔生意,需要这么个人来成局。”
“什么生意?”那宗和问道。
正巧这时,琪友把酒菜买回。甄永信收住口,说道,“来,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合计。”
三人把菜摆上,拿茶杯盛酒,吃喝起来,直把一坛二锅头喝下,才算见好。而后就关起门来,合计着做局的事。
按照事先的商量,第二天中午,甄永信做东,在东来顺设宴,招待何希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