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作了法,告诉他,这回要是不灵,让他赶在老婆月子里再来一次,我送他一副生子灵药,保准下一胎得子。眼下都一个多月了,他没来,我就知道他已经得子,只是心痛那一石米,不肯还愿罢了,所以才派你去。”
甄永信涣然冰释,纳闷的只有一点,“敢问师傅是如何做的法?”
老和尚撇了撇嘴,脸上掠过一丝不屑的微笑,“随心所欲,即为法。”
“那师傅肯教弟子制作送子药吗?”
“那有何难?”老和尚深呼一口气,“凡天下毒之物,皆可入药。”
“那要是不灵,可咋整呀?”甄永信疑惑不解,问道。
“阿弥陀佛,心诚则灵,万一不灵,那是他心地不纯,能奈我何?”说罢,老和尚就阖上眼皮,所顾忌地笑了笑。
甄永信也似乎豁然开了窍。正是从这时起,甄永信对权术入了迷。
一旦饮食忧,山寺的日子就变得惬意了。
这里听不见妻子的泼骂,老丈人的呵斥,丈母娘阴阳怪调的指桑骂槐,看不见那些鄙夷不屑的嘴脸。
甄永信似乎又重温了尊严,也就觉得日子有滋有味,超凡脱俗了,甚至对早年自己嘲笑僧侣的种种行为感到后悔,认为那只是自己知的一种表现,根本不理解佛门净界的奥妙。
现在不但懂得了,甚至还带有点儿迷恋,每天清晨,他都早早起身,操办早膳,打水扫院落,掸去佛面和香案的尘灰,在香炉里焚上一柱香,刹那间,破败的山寺,就有了灵气。
因为庙舍年久失修,香客不多,白天里他就有足够的空闲去翻看书架上的典籍。
典籍不少,不过各种经文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倒是经书边上随便散放的几本杂书,让他着迷。
一套《三国志通俗演义,不长时间,他就读了两遍,而后就看《韬略术,这本书挺乏味,干巴巴几个词条,倒是词条后的案例补释,看上去有些意思。
一天,老和尚扶着墙壁,战战瑟瑟地去解手时,看他正在读《韬略术,就眯着眼睛,脱口念了个偈子,“计从心上来,衣食口中求。”
甄永信心里一惊,以为师傅对这本书已经滚瓜烂熟,刚才念叨的,想必就是他正在看的内容,他赶紧把眼睛潜到书里,却找不到刚才师傅吟诵的偈子,就相信师傅一定是弄了,刚才那两句,不在这一页上,而是在后边的几页上,他赶紧跳过这页,向后翻过几页,没有,又向前翻了几页,也没有。
这时,老和尚已经解了手,战战瑟瑟地回来了,看他正在书上乱翻,就又吟了两句,“信之者死,疑之者生。”
甄永信恍然觉得,这句偈子早先曾在哪里听过,只是近来乱事太多,搅得他记不起来了。
他使劲儿定了定神儿,把思绪尽量理顺得整齐些,然后顺着梳理整齐的思绪往回摸索,终于找到了,从前,拜徐半仙学艺时,徐半仙就曾嘱咐过他:“字句使人死,经义使人活。”
那会儿,他根本就不懂这两句格言的意义,只是碍于面子,不懂装懂地应付过去了,直到今天,还是一团迷雾,现在听见师傅又提到这句话,他不想再过机会了,就势跪下,说道,“求师傅点化。”
老和尚并没理会他,一边往里屋挪步,一边随口说道,“你的法名里就有。”
甄永信跟着把自己的法名念叨了几遍,“甄悟,甄悟。”没发现什么,接着他把法名倒着又念道了几遍,“悟甄,悟甄。”
兀然,恍然大悟了,想起了“甄”和“真”的谐音,再念了几遍,便觉得自己已经破译了师傅给自己取名的密码,顺着密码的排序,当他回过头去再读《韬略术时,豁然发现,纸面上已非几行枯索味的黑体字,而是另有洞天,一个斑斓多彩的世界。
甄永信一口气把《韬略术研读完,甚至耽误了师傅的午膳。
以后的几天,他又反复把《韬略传研读了几遍,每次研读,都觉得是第一次研读,是一种全新的感悟。
三天之后,他就可以摆脱原著,倒背如流了,随后就设想出各式各样权术的具体情境,玄妙绝伦,连自己都能被自己欺骗,并不断被韬略激动得浑身发抖,急着要走出山门去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