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小幺儿的笑脸是那样和煦,比午后直射进窗棂的阳光还要耀眼,看着小幺儿从被子里露出的半张白得病态的小脸,沈肃清眼里的痛苦几乎化作实质,这是他娇养了十年的孩子啊…
“…阿兄…”小小软软的声音让沉浸在痛苦里的沈肃清回过了神,和小幺儿黑葡萄似的眼睛对上,他忙收敛了心绪,挂上一抹掩饰的笑:
“对不起小幺儿,是阿兄吵醒你了吗”
小幺儿声音有些闷闷的,被握在沈肃清大掌里的小手带着不属于她年龄的坚定:
“阿兄别难过”
沈肃清的手颤了颤,被小幺儿小小的手反握住:
“阿兄不是说过,阿父和阿娘也没有离开,他们…咳咳…他们是一生行善,做神仙去了,小幺儿也不会离开的,小幺儿那么乖巧听话,阿兄总是夸我,小幺儿也会去做神仙的…”
听着小幺儿带着笑意的声音,沈肃清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其实心里什么都懂,她早在一次次的诊脉和府医含糊其辞的言语中,在每日不间断的滚烫苦涩的药汤里,知晓了自己的归途,然而即便是知晓了,她却仍带着笑意,用温暖的小手坚定地握住他的,给予他力量,告诉他别难过。
沈肃清再也受不住,偏过了头去掩下了眼中的湿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出异常:
“小幺儿最是乖巧听话了,百年之后一定可以做个仙女儿”
“嗯!百年之后”
小姑娘被吵醒之后强撑着力气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如今也彻底力竭,又沉沉睡了过去,沈肃清为她掖了掖被角走出门去,
院内落了一地散碎的月光,沈肃清抬头望去,才落了雨,此时的月色一片澄明,一个黑衣身影从一片树影下掠出,单膝跪在沈肃清跟前。
“遥山?”沈肃清看清来人后,原本没什么波澜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你既回来了,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双手向前抱拳行礼,略抬起头,露出一张有些少年气的脸:
“回王爷,有尘刹门的消息了”
哗啦一声,宋晚昭将被井水浸泡得有些泛红的手拿出来,未来得及擦净,便将那盆水朝着院中的地上一泼,挥洒出一道如沟堑般的痕迹,动作流畅中带着坚定,像是要与什么告别一般。
大半日未曾进过一滴水一粒米,又被赵郎中夫妇耗去了许多心神,此时宋晚昭胃里一阵阵火烧似的疼,他将手指蜷起来顶在胃部,似乎这样能减少一些疼痛,在包袱里随意翻找了一下拿出块硬邦邦的饼子,宋晚昭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边看着地上逐渐退去的湿意一边啃了两口,就着些已经冷了的茶咽了下去,
此时月已中天,不远处的街上已经逐渐没有了人烟,宋晚昭回想起傍晚时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小馄饨摊,那馄饨一个个晶莹剔透,躺在泛着油花的汤里,最上面撒了零星的香菜,香味似乎能飘出这条街传到国子监去,
宋晚昭边啃饼子边计算荷包里剩下的几块散碎银子,估摸着那三五钱够他吃几顿馄饨,嘴里硬邦邦的饼子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