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洪晓伟问校长:
“校长啊,房叔叔的父亲原来不是地主打死的呀!”
“谁说的?”
“房叔叔的老婆说的,我们好多人都听见了。”我补充说。
“胡说,地主女儿说的话,红小兵能相信吗?红小兵就这个觉悟?她再敢胡说,我让队长扣她的工分!”
“……”我不敢说话了。
一年后,听说陈老师一家要回城了,我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陈老师经常带领我们开展红小兵活动,因为她的培养教育,我才知道什么是对口词,群口快板,领唱,合唱等等。
周六,我们班的红小兵活动,本校、邻校的师生都来观摩,我是中队长,要主持,还要表演节目,所以,很兴奋。演出前,陈老师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眼,发现我穿的棉袄又脏又破,有一块补丁刚刚被关长秋意扯得耷拉下来,棉花还露在外面。说:
“玉成啊,你把棉袄脱了吧,这样,精神一点。”
我脱了棉袄,里面只穿一个小褂子,短得连肚脐都露在了外面,老师笑了,说:
“你还是把棉袄穿上吧,太精神了,肚脐都被别人看见了。”
我低着头,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陈老师去学校旁边村子里的一个奶奶家,借了针和线,帮我把棉袄破的地方都补上了,缝最后一针的时候,绕线头,用牙咬断线的那一霎那间的形象,特别像我的妈妈,我真的很感动。
红小兵活动开始以后,我精神抖擞地站在队前报告:
“报告辅导员,本中队应到红小兵某某人,实到某某人,请辅导员指导活动。”
然后,我们表演了很多很多的节目,有群口词、三句半、情景剧等,我表演的最后一个节目是表演唱《工人叔叔给我的小蜡笔:
“工人叔叔给我的小蜡笔,画出画儿来真美丽,红蓝黄黑样样有,我爱我的小蜡笔。我用金色的小蜡笔,画个太阳照大地,太阳就是毛主席……”
活动刚结束,邻校的一个大个子知识青年老师,一下子把我举了起来,说:
“小家伙,有点天赋!”
下课了,陈老师说:
“王玉成,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到了陈老师的办公室,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蜡笔说:
“王玉成,老师要走了,这盒蜡笔留给你做纪念,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记住了,如果你要改变你将来的命运,就要努力地读书。”
“嗯!老师,我记住了,你可不可以不走,我还欠你一毛一分钱呢。”
老师笑了:“现在不用还,等长大了还给老师就行。”
“老师,等我们上中学的时候,你会到学校来吗?”
“老师会来的……”陈老师勉强地笑着。
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就从被窝里爬起来,重新点亮了煤油灯,母亲奇怪地问:
“这么晚了,起床干什么?”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做完呢。”我撒谎。
“白天就知道玩,魂都玩丢了。”母亲责骂。
我拿出了一张白纸,用老师给我的蜡笔画了一幅画,画了一个老师给一棵小松树浇水,并认真地写下了几个字:送给陈老师。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露出了橘红色,河面上的雾霭徐徐散开,河水荡着涟漪汨汨流淌,母亲娴熟地把水桶在水里左右晃了晃,打起一桶水,疾步往厨房走,准备做早饭,见我背着书包往外跑,问:
“怎么走这么早?不吃早饭啦?”
“不吃啦!”我一边跑一边回答。
“不吃早饭哪有劲识字,赶快回来……”
我早早的来到陈老师办公室门口,想在上课前见到老师。校长问:
“王玉成,干什么呢?”
“等陈老师!”
“陈老师不来了,回城了。”
料峭的春寒中,我一下子僵住了,心好像被谁揪了一把,口中喃喃自语:
“我还差老师的钱呢,我差老师的钱还没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