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深夜中缓缓穿行着，
尚京城中虽未有宵禁，但这个时辰，街上也少有人影。
偶有负责城防的禁军兵差，打着灯笼例行巡逻，见这马车上刻着宫中徽记，便也懒得上前询问。
这些兵差都知道，马车里定是宫里的公公，白日不方便出宫，
到了晚上，才替主子出来办些事儿。
都是做奴才的，人家进宫之前，不也是带把的么，都不容易，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呢。
马车来到城东，街上不见人影，马车在经过一处府邸时放慢了速度，并未停下。
车走，
人留。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府邸门口，
这人抬眼看向府邸，上面赫然写着‘孟府’两字。
他敲响了孟府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老管家，仿佛这老管家就在这里等着来人似的。
黑影跟着老管家在府中穿行，直到来到一间书房，两人都未曾说话。
老管家道：“一路辛苦，老爷在书房里等着您呢，老奴就不进去了。”
黑影轻声道：“有劳阿泰叔了”
说着，便向屋中走去。
待黑影进屋后，老管家阿泰一改方才的谦恭之态，守在门口，神色警惕。
孟为之看见来人，笑道：“高公公一路辛苦啊”
宫里公公大半夜跑到朝堂重臣的家里，的确是很不容易。
黑影将遮住面容的斗篷扯下，正是宫中内侍，高力士。
高力士笑着向孟为之拜道：“高力士拜见孟大人。”
孟为之笑着摆了摆手道：“屋中只有你我二人，无须多礼。”
接着又道：“任公公可还好？”
“义父他老人家很好，多谢孟大人挂念了。”
任天泽是太后身边孟清河，孟公公的师弟。
有这份渊源在这里，任天泽自然与孟家在心里要亲近一些，有时候也会想着帮衬一二。
孟为之点了点头道：“任公公让你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高力士颔首道：“有关七皇子”
孟为之眉头一挑，正色道：“高公公，咱们坐下说话。”
说着，孟为之亲自从桌案上提起茶壶给高力士倒茶，高力士也是受宠若惊的点头示意。
高力士道：“明日，陛下会下旨让七皇子回京，与穆家小姐穆茹雪完婚。”
孟为之捋着白须，深吸一口气，皱眉道：“七皇子与穆家小姐的婚事在之前就定下了，如今北伐之事暂且告一段落了，此时回京完婚，也算是理所应当。
不知任公公有何深意？”
高力士肃然道：“孟大人有所不知，七皇子殿下击退契丹人后，在鹰嘴关招兵买马，扩充军力，除此以外还收容灾民，划田分地。”
孟为之道：“招兵买马扩充军力，以防契丹人再次南下；收容灾民，划田分地以安百姓也属正常。
老夫觉得并无不妥啊。”
高力士又道：“七皇子殿下在鹰嘴关成立北境商会，与契丹人做起了买卖，大肆敛财。
而北境商会的班底正是穆家的坤字商号，就连穆家小姐也都参与其中。”
孟为之沉吟片刻，皱眉道：“在这个时候与契丹人做买卖，的确是欠妥了一点，但七皇子在北伐中毕竟立了大功，若是就此对七皇子不利，也是牵强了些。”
说着，孟为之端起茶杯，品茗了一口，道：“任公公是不是多虑了？”
“孟大人！”高力士焦急道：“如今七皇子殿下手握兵权，又在云州收拢人心，划田分地不说还大肆敛财，您可知道锦衣卫是如何评价的？”
孟为之眉头一抬，经过高力士这么一说，他的确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让他想到了蒙州的黑风军。
高力士见孟为之陷入了沉思，不等其自己想明白，先一步沉声道：“孟大人，如今鹰嘴关有藩镇的苗头了。”
“啪”茶杯摔地，茶水四溅。
门外的管家阿泰听到屋内的动静，皱了皱眉，但没有冲进去。
“嘶”孟为之深吸一口气，看向高力士，迟疑道：“陛下……”
高力士沉重地点了点头。
孟为之肃然道：“任公公是什么态度？”
“义父他老人家自然是不希望七皇子殿下出事，所以特地让奴才将此事告知给孟大人，让孟大人自行定夺。”
前面那句话是高力士自己加上去的，后面才是任天泽的原话。
任天泽是陛下身边的人，自然是不会站某一位皇子的边，就算要给态度，那得是一视同仁。
身位任天泽这样的太监，若是不会拿捏各方势力之间的度，那他也不会站在如今的高位上。
但这并不妨碍高力士去做选择，作为一个工具人，他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
若是不在自己有价值的时候卖个好价钱，等自己一文不值的时候，那日子就只剩下凄苦了。
历朝历代，凄苦的太监还少了么？
孟为之看向高力士，狐疑道：“任公公是七皇子的人？”
高力士眼皮一跳，连忙道：“孟大人慎言呐！”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们这些公公简直不要太擅长。
孟为之也没有再追问，
这种事情，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会很低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