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介还没有回来吗?”
自己的公公一边咳嗽着,一边在由纪的帮助下勉强坐了起来:“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也许再也看不到下一次樱花盛开了……”
“爸爸,键介还是没有消息。”
由纪给自己的公公端来了一杯水。“我听邻居说,那些参加了战争的男人除了战死的,都被中国人送到了荒凉的地方工作去了……”
“混蛋……这群支那人,当年,我们大日本帝国占领满洲的时候,他们哪里敢这么做……咳咳……”这个极具日本极右翼情怀的老头因为情绪激动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由纪连忙拿出了一块粗布的手帕递给了他。
“咳咳……咳咳……美国,美国人难道不为此做什么吗?中国的实力远远不及美国,美国完全可以勒令中国交出日本人的……”
由纪想了想,略有迟疑的小声说:“我们的邻居今野次郎说,美国人这次站在了中国那边,非但没有对中国的做法有异议,甚至还答应了中国,要求我们交出参与过战争的军官们来让他们审判,还要我们的天皇去给他们道歉……”
“混蛋!混蛋!”
由纪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话居然让自己的公公如此勃然大怒,原本做起来都要有人扶的老人居然硬撑着要站起来,但是毕竟是重病在身,只是晃了两下,又重重的趴在了床上,伴随着几声更为剧烈的咳嗽,嘴角里趟出了混着黑色脓血的痰液。
“爸爸……”由纪连忙拿着粗布帮着这个老人擦去了污物。“您不要激动,好好休息一下,等吃过了饭,我再去药店看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老人低声呜咽着:“没希望了,我没希望了,大日本帝国也没希望了……”
伺候公公睡下后,由纪换上了一件补丁较少的灰色和服走出了家,刚刚出门,就看到了邻居今野次郎正夹着公文包经过。
“喔,高桥夫人,你好。”
今野次郎礼貌的朝由纪点了点头。“这是要倒垃圾吗?我来帮你。”
“不用了。”
由纪本想拒绝,但是执拗不过今野次郎,看到今野次郎帮自己把垃圾倒掉,连忙不好意思的鞠躬:“真是麻烦您了。”
“没关系的。”
今野次郎微笑着说:“对了,高桥君还没有消息吗?”
由纪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哎,当时键介要去中国的时候,我就建议他不要去。”
今野次郎一边和由纪沿着战后破败的土路走着,一边说:“七年前我也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深深的知道战争给两国之间带来的痛苦,我认为,与其说战争是为了民族,倒不如说是为了某些人的一己私利罢了。”
由纪没有注意今野次郎后面那些话,她更在意的是今野次郎所说的,七年前也在中国的事情了:“今野君,您在中国的那段时间,认为中国人是什么样的呢?”
“中国人啊……”今野次郎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仍显破败的建筑:“怎么说好呢,中国人有独特的民族性格,和我们不一样的性格,我认为论如何形容都是不恰当的,但是如果只是依照我看到的一切来说,我认为中国人不是孱弱的民族,也不是一个极端的民族,如果来形容,更像是浩瀚的大海,有着一种能包容一切的胸怀……”也许注意到了由纪的一脸迷茫,今野次郎转移了话题:“你一定想知道高桥君在中国会遭遇到什么吧?会不会被折磨?我认为不会的,当年我也曾经和中国共产党率领的军队打过仗,也被俘虏过,但是他们并没有折磨我,而是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还给了我吃的……很有趣不是吗?后来战争结束了,我也被送回了日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经常反思,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我们真的是正义的吗?既然是正义,为何我们是入侵了别国的领土呢?为什么我们的军人又那么残忍的对待他国的百姓和军人呢?所以,我渐渐想明白了,我认为日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犯了很大的误,如果不醒悟的话,将会铸成更大的误。”
由纪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她之前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够从日本人口中听到完全不同的看法,这个男人的言论没有其他日本男人的偏激和极端,温文尔雅中却形的击碎了她脑海中的一些固有的概念。
他,到底在过去几年里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