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赵东宏笑她:“姐,你别这样,又不是嫁很远,过条河就到了。”嘴上这样说着,眼眶却红了。
“东宏,你帮我看着他。”
“这还用你说吗?”
“东升,你要听舅舅的话,知道吗?妈妈每个礼拜都回来看你。你要好好吃饭,在舅舅店里要勤快点。”
“好啦,也不用每个礼拜都回来,路费那么贵,一个月回来一次就好啦。”东升有些傲娇。
赵丽芬转而握住潘珍的手:“阿珍,帮我看着东升。”
东升有些恼:“妈,我十八岁成年了,你不要看到谁都让人家看着我,看看看,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
潘珍拍了拍赵丽芬示意她放心。
东升此刻拥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俩人都有些不习惯。
“快点上车吧,你看那辆的士在跳表,你看,又跳走几件洗衣钱了。”东升指着那辆停在路边的的士,菜头不好意思的看着他们。
赵丽芬瞬间将矫情化为市侩:“哎呀,哪能打着表停车的啊!”
“不打表它怎么会等你嘛。”菜头讨好的说。
赵丽芬匆匆地随着菜头上了车,一回头望着车窗后儿子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感慨,当初那个幼儿如今已经这么高大,她的眼泪模糊了东升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身影相互交叠。
她和东升的老爸是相亲结婚的,这种情况在老家比比皆是。
当时有人要给她介绍,据说是建筑师,工作体面,收入比老家高一大截,有文化,人又斯文,呀,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其实她没抱什么希望,就是亲戚介绍,一起吃了顿饭。
吃饭时,她一直小鹿乱撞,没想到这样的人物,竟然长得还很俊。这让她非常紧张,她吃的很少很少,头越埋越低,几乎要扒进碗里。
吃完了饭,他要送她回家,结果半道上下起了雨,他撑的伞明明可以遮两个人,可她还是半截都湿透了。快要到家了,她打了个喷嚏,他这才发现她湿了半截,慌张的不得了,一个劲的道歉,结果道歉的时候一弯腰,雨伞上的水倾盆而下,又将她淋了个透。
回去立马就发烧了,烧了将近一个多星期转化为肺炎,吃了许多药,花了一个多月才好起来。
这一个月,家里的门槛都要被他踏破了。
他担心她的病,几乎每天都来坐坐,喝杯茶,虽说见不上面,但他每天都来,和家里长辈聊聊天,长辈们也都心知肚明,默许这桩婚事。
病好没多久,他们就成婚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他就来了深圳落脚。
她虽然不如他优秀,但从小的家庭教育,让她在当贤妻良母这件事上格外得心应手。
他在外面工作赚钱,她就在家操持大大小小的一切,五点起来拜神,初一十五则要隆重的拜,给老公做丰盛的早餐,扫地拖地洗衣服,中午做好午饭给他送到工地去,晚上则更丰盛,变着花样做给他吃;衣服坏了她会缝,那个针脚细腻,缝得又好看又耐用;每个月的家用,寄一半回乡下给他父母,剩下的用了多少都仔细记着,多了就存起来,绝不铺张浪费。
他生活中十分依赖她,不久后又生了东升,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这在他们老家那可是大喜事,过年回家人人羡慕,夸她命好,老公有本事长得也帅,现在又生个男孩,男孩长得也漂亮。那时候多风光,凡是她在场,都有年长的告诫未婚的女孩:你要像阿芬一样,嫁给好男人,才能享福啊!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相亲的时候把头低到碗里到女孩,她自从嫁给了他,真的就抬起头来做人,以前说话小小声,现在是中气十足,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总之,那会,她真心觉得是神仙眷顾,老爷保佑。
老人说得对,福不可以享尽。
她后来也想过,或许因为那几年的幸福太满太满,才会让她的人生突然崩坏。
谁能想到,一根钢管从天而降,就穿透了她丈夫的头颅。
从前那些羡慕她的人又开始背后说她克夫,命太硬,丈夫是被她克死的。父亲让她回婆家去,嫁了人以后就是人家的人,可婆家又不许她进门,要她把儿子留下,她不肯,绝望的抱着孩子逃回深圳。
弟弟东宏得知一切,担心的不得了,连夜也赶来了。
她人是麻木的,打开门见到弟弟的瞬间,还是弟弟先落泪。
东宏自小秉承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传统教育,几乎很少见他的眼泪,他不放心姐姐,来了深圳之后就没有再走了。
这些日子,他帮忙四处找人追讨抚恤金,也帮忙伤心过度的姐姐还要照顾年幼的外甥。
在赵东宏的奔波之下,总算要回了足额的赔偿金,她买了房,开起了这家洗衣店,生活步入正轨。日子忙碌,倒也没多少精力悲春伤秋,只是偶尔,偶尔难得闲下来,她坐在店里望向店外的天空,心里多少会泛起一丝丝想念,想念那个模糊的身影;再后来,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她越来越少想起丈夫,心里更多记载的是柴米油盐,是每家每户洗衣数量,是儿子闯的大大小小的祸,是儿子那屡教不改的冲动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