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林则徐已经头发花白了大半,宛如风中残烛,明眼人都能看出没有多久时间可活,可是他却依然透露着几分顽强之意来,沉声道:“为了朝廷,些许骂名担了也就担了,可是骂名也要看是什么骂名,把关税交给外人来管,本来就不妥当,再开烟禁,让烟毒残害百姓,这样的骂名我区区林则徐担不起来,诸位也担不起来,这可是要上史书遗臭万年!”
耆英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急于反驳回去,而是又看了一眼赛尚阿。
果然,赛尚阿根本不去正面回答林则徐的问题,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少穆,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皇上和朝廷衮衮诸公又何尝不明白?可是眼下粤匪兵锋近在眼前,等到再丢了浙江,你我还能安坐在这里吗?等到教匪攻下了襄阳,距离京城的距离还远吗?”
说完,他沉声道:“少穆,你不妨好好想想,咱们割让了些许利益给英夷,但是却能换来英夷的支持和对粤匪的控制,到时候粤匪不过长江,教匪呈孤军之势,朝廷集合主力大军,未必不能在江北剿灭这股教匪,到时候没了教匪作为屏障,咱们也可对粤匪徐徐图之,天下重新恢复安宁也就有望了!”
林则徐却嗤笑了一声,道:“鹤汀兄,莫非你觉得眼下朝廷大军就能对付教匪了?”
“少穆,你的意思是朝廷连北上的粤匪都打不过?”
赛尚阿皱起了眉头,他死死盯着面前的林则徐。
林则徐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之前在长沙的时候就跟太平军接触过,再加上对麾下的清军也有了足够清晰的认知,使得他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打不过.......不是教匪太强,实在是我们太弱,眼下朝廷并无多少精锐能够挡住教匪的百万大军,襄阳城迟早会丢掉......到时候一旦教匪进了河南、陕西后,那里又有多少人会揭竿而起?”
听到这番话,赛尚阿的神情终于凝重了,他忽然间意识到,林则徐说得有道理——朝廷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赵源身上,这并不能说有错,可是这么一来似乎也忽视了太平军的威胁,要知道,自古以来河南和陕西都是出强军的地方,且匪患猖獗,就是现在河南都起了捻匪,陕西出了刀客,真要等到太平军去了这些地方,岂不是如鱼得水?
若是太平军占据这些地方,恐怕数十万之众都能一呼而来!
耆英嘬了嘬牙花子,皱起眉头道:“正因为如此,咱们更要对英夷妥协才是!”
林则徐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可若是这样,咱们就失去了一个对付教匪和粤匪最有力的武器,那就是人心!”
朝廷带头跟英夷勾结,那就是自丧民心,不管明面上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不管背后的利益多么惊人,都逃不过万人戳脊梁!
林则徐苦笑道:“倘若到了那时,教匪和粤匪反而会得民心,再加上他们内部团结一心,怕是寻常军队都已经不是对手,到时候咱们就算以八旗新军对垒,可是区区二十万八旗新军真能对付这上百万的匪军吗?”
就好比历史上的李自成,他屡战屡败,被明军跟赶鸭子一样从湖广赶到陕西,从陕西又赶回湖广,最惨的时候麾下只剩下了十八骑,被迫逃入了商洛山中苟活.......可是当李自成一旦成了气候,得了民心,便又在短短数年间恢复了数十万大军,更是直接攻破了京城!
民心似水,民心如烟,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在关键时候,却又能常常体现出它的厉害来。
赛尚阿皱起了眉头道:“可若是这样,咱们现如今又该怎么办?少穆,你过去一直在地方上,可有什么办法?”
“必须挫其锋锐!”
林则徐毫不犹豫地说道,“教匪全凭着一口气在吊着,在这口气没有泄掉之前,咱们任何盲目的决战都是提前葬送了朝廷的希望,不如就一路苦守坚城,待其锋锐自堕,到时候其内部必定会生出乱子,届时便是朝廷的机会所在。”
“如果朝廷打算眼下就去跟教匪决战,恐怕会中了粤匪的计策,他们一路驱赶太平军为先锋,恐怕就是抱着这个目的!”
林则徐过去常年为封疆大吏,他在地方上也屡屡剿匪,知道对付太平军这样的流寇绝不能呈一时意气,更不能以为一次决战就能解决掉他们.......一股成了气候的流寇极难以扑灭,因为他们的背后往往有着源源不断的补充,而朝廷却是没有这般韧性!
只有拖,必须往死里拖,才能求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