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个绿营兵忽然接上了话头，道：“我也听我哥说起过，那个陈瘸子好像还当了对面的兵，一个月不包括菜钱都能给到三块银元，听说还能分田，要是立下了军功就更加不得了......要我说，给这个大清朝当兵是当，给对面当兵也是当，还不如选个好点的地方呢！”
“哎哎哎——我说你们行了啊，有些话放在心里想想就得了，真把官长们惹来了，到时候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年长绿营兵满足地吐出了一口烟雾，他斜斜地倚靠在旁边的草垛处，意兴阑珊道：“这世道啊，就是不让咱们穷人活啊.......你说换个人当皇帝，对咱们穷人有啥不一样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大家似乎同时陷入了迷茫中，而就在这个时候，张五哥忽然指向了远方的黑暗中，惊恐道：“那边好像有人......”
“人，哪里有人？你说有鬼还差不多.......”
一名绿营兵大大咧咧地站起来，朝着远方看了几眼，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就在他转身讥笑张五哥的时候，黑夜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再看那绿营兵喉咙处已经被一根弩箭穿透，他捂着脖子上汩汩涌出的鲜血，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即便倒在地上死了。
众人顿时一愣，紧接着只觉得头皮发麻，当有人爬起想要去敲锣示警时，几根弩箭从黑夜中飞出，将他直接钉杀在地上。
几道黑影从林中翻越而出，他们人人手持弓弩，全身披着蓑衣，脸上还蒙着黑巾，仅仅只是露出了一双眼睛。
“杀！”
随着为首一名汉子低声吼道，他们正是郑洪麾下夜不收，过去常年在江湖上厮混的汉子，这些人堂堂正正未必厉害，但是在这种夜战和小规模厮杀中却相当有经验，当下数人拔刀连斩几名绿营兵，仅仅只剩下了张五哥。
望着死去的数名绿营同僚，张五哥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全身都在颤抖，低声道：“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为首的洪门汉子看了一眼张五哥，低声道：“可以放你一马，但是你得配合我们。”
“大人，您说什么，小人一定.......一定照做不误。”
“接班的暗哨什么时候过来？”
张五哥虽然胆小如鼠，但是他却有一项长处，即记忆力非常好，他为了活下去迅速思索了一番，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回禀大人，他们应该还有半刻钟就会过来......应该还是六个人，另外我知道周参将所处位置，我愿意为大人带路。”
周参将？看来就是守在西边的绿营官佐，与目前西边兵力倒是相匹配。
为首的洪门汉子当即看向了身旁的另外一名汉子，轻轻点了点头。
那汉子随后将手指放入嘴唇上，竟惟妙惟肖地模拟着鸟叫声，而随着几声鸟叫声响起，远方陷入黑夜的林中竟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只见彭春带着数百名洪兵子弟兵显露在黑夜中，人人身上披着蓑衣，手里持着长矛大刀，正在快步地冲过来。
张五哥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耍任何花招，老老实实带着洪兵们朝着周游击的营寨所在扑去。
一时间，惨呼声和喊杀声响成了一片，尽管只是数百人的进攻，但是清军此时并没有做好准备，守在西边的是湖南提督余万清麾下的提标前营参将陈子维，此人平日喜欢偷偷饮酒，尤其是在这种雨天里，更是放开了戒备心，大胆地喝了个痛快，以致于彭春率军进攻时，陈子维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看着大宝山西面阵地用一种难以想象速度沦陷着，守在主峰的湖南提督余万清顿时就坐不住了，他原本心里多少是有些意见的，毕竟他又不是广东提督，可眼下干的活却是在帮着广东绿营收拾烂摊子。
当然，左营被洪兵进攻的消息传到耳朵里时，余万清也明白如果他不去管，到时候肯定会追责到他自己的身上，于是他只能强行镇定下来，一方面派人去南华寺求援，另一方面则带着身边的亲卫对西边溃兵进行拦截，防止西边阵线整体垮下来。
若是放在平日白天作战，余万清身上这块提督大牌子还算有用，但是眼下是大晚上，还是一个雨夜，兵一旦溃下来简直比山洪还厉害，却不是区区几颗人头就能震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