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六的上午,少平和金波回到了石圪节公社,来到公社杨虎高副主任的办公室,徐治功升任柳岔公社主任后,他接替了副主任,成为公社的二号人物。不出意外的话,白明川主任升任县府副主任后,他可能连升两级,担任公社主任,鉴于他对白主任一贯的尊敬和务实态度,已经成功成为白明川的心腹,白明川也已经将他接任的报告上报了县府,有张有智、王建国的支持,田福军主任应该会同意。现在的他感觉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白主任不在公社的时候,俨然以公社主任的身份,开始发号施令了!对县府的确立新模式经验试点公社,投入极大的精力,亲自带领和组织,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当接到白明川的电话,交待他帮助少平一件事情后,就早早在公社等待少平的到来。
压惊宴后的第二天,刚上课一会,董校长就急匆匆的冲进高一(1)班教室,拉起因醉酒后遗症,趴在课桌还在迷糊的少平,大步回到办公室。他早上一上班,就接到王建国的电话,将喜讯告诉于他,接到喜讯当时就身体一僵,瞬间血压狂飙,幸亏他没有高血压,不然就被这天大的突然惊喜给刺激的脑血管破裂!强压住欣喜万分的心情,一放下电话,就冲向少平,喔——是他所在的高一(1)班.
董校长满含热泪的双眼,深情地注视着少平,让已经有所清醒的他——头皮发麻!嘴里哆嗦:“哎,哎呀!我......我说校......校长大.....大人,这一大清早的,你......你拉我....作甚?”
本来他还想着休息好了,再亲自到校长办公室报喜请功!可是校长的表现,已经说明他了解了赞助的事情。这谁啊?怎么抢在头前告诉了校长,让他失去了在校长面前,一展得意洋洋的姿态,昨晚上做梦都已经梦到,他在校长面前的嘚瑟的模样,差点得意的笑出声了!得!梦想破灭了!
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有点颓丧的说:“校长,你已经知道了啊!”
“怎么?你娃还想瞒着我啊?我说——孙少平、孙顾问、孙老师、孙会长、孙大大(哈哈),你太厉害了,我还是小瞧了!上一次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啊——你给我带来的已经不是惊喜,是狂喜!没想到啊——我老董也有腾飞的一天!二十年了,我一直盼我们学校有新的发展和变化,多少次的醒来希望梦想成功!可一天天过去了,我的头发都已变白(不是,已经谢顶了,哈哈),还没有看到这一天的到来!我已经不指望这辈子哩!可没想到啊——呼哧(深呼吸声)——一夜醒来,真的梦想成真啊!都是因为你啊——没想到你娃居然帮学校办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知道用甚言语感激啊!你娃才是学校的希望,才是学校的大功臣啊!我们县立高中的历史由你开创新的起点,学校会永远记着,将你载入学校发展的历史记录!呼哧——”董校长满含激情,感慨万千,发自内腑的呐喊!
就这样二人相见恨晚,关系更加紧密,一老一少,共商建校大计!
今天他找寻少平的目的就是要和少平商量。一是尽快的落实赞助物资和钱款,赞助资金已经快三万元了,加上学校的现有资金,凑齐三万元,应该没问题。二是看看少平还有什么好的建议。本来这事儿应该是他和学校的副校长、后勤人员在一块儿商量的,可董校长直接将他们排除在外!他们想得美哩!这都是少平人家娃娃出力给弄来的,你们凭什么想享受胜利的成果呢?让你们看到和用到新的物资和设施,就已经不了。
少平得到校长的大力赏识,更是深挖后世的记忆,结合现在的实际情况,提出了许多新颖、独特、确实可行的建议。校长立马采纳,急不可待的联系县建筑公司,让他们马上派人前来商谈建设新教室、新学生餐厅、新篮球场地等工程,要求尽快拿出设计方案和图纸,当然是按照少平的设计了。紧接着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将一切准备工作启动,就等赞助款一到账,就马上开工。做完这一切,他又拍拍脑门,讨好的对少平表示,工程建设的青砖可以由少平安排亲戚负责运输,按照一块砖一分钱的运费结算。这董校长也深知交好少平的重要性了!
少平接受了校长的好意,想了想,就直接用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打给了石圪节公社的白明川主任,商量继续租用拖拉机的事,不过这次不用司机了,这刚好让少安哥借机学习驾驶拖拉机了,估摸着哥哥不用几天就学会了,真的不放心,可以把田海民叫上,雇他当司机了。一边开,一边教,两不耽搁。这样,也就有了今天到石圪节公社见杨虎高的此行。
安排好租拖拉机的事后,谢绝杨虎高副主任的到公社食堂吃饭的好意!这让人家帮忙,还让人家请客吃饭,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啊!少平急着回家,告别杨虎高的远送,回到了双水村。当然是金波骑着自行车,带着悠然的他。
蓝天白云下的村庄,入眼全是郁郁苍翠,远处的神仙山和庙坪山,绿意盎然,遮掩了黄土原的沧桑。眼前的庄稼,在东拉河和哭咽河的浇灌滋养下,小麦已经灌浆,丰收在望;刚播下的谷子探出了嫩芽,高粱吐出来新穗,玉米苗也长到了小腿高,田间地垄的南瓜秧子到处攀爬,金黄的南瓜花上蜜蜂飞舞;田间到处是忙碌的生产队员身影,欣喜的盼着期待的收获。庙坪山下的枣园,苍劲的老枣树,圆嫩的绿叶间,绿豆大的小青枣,在阳光下随风摇摆,似乎在欢迎他的归来!
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去了。双水村焕发了新的生机,东拉河欢快的流淌,村内传来的鸡鸣狗吠,已经有光着屁股的小娃娃的嬉闹,不时有路过的村民高声招呼少平,粗旷亲切地乡音俚语,一扫胸中的郁结之气!踏入熟悉的破旧窑院,迎来一家人的笑脸,这破旧的窑院不在落寞,充满了浓厚的亲情!
勤快可爱的兰香,接过少平带回的大包小包各种东西,欢喜的向老祖母跑去,分享他带回的快乐!老爸孙玉厚嘴里唠叨着:“你这娃,回就回吧,还带回这么多东西,显摆你娃能哩!也不知道攒着,将来娶媳妇用!”老妈亲切地问长问短,看到他又胖了点,高兴的嚷着:“我娃又胖哩!只是还是廋哩!快洗洗,准备吃饭,妈做了你喜爱的老南瓜白面片,还有大肉片哩!这肉都是公社食堂胖炉头托你姐夫带回来的,已经过了油,每次做饭只要舀一勺放进锅内就好哩!”
院子中间摆着一个大青石做的碾盘,周围摆放一圈的小板凳。碾盘石桌上已经摆好两碟咸菜、两盆白面馍和黄面馍,那盆白面馍上还放着一个黑面馍,在白面馍的衬托下,格外显眼。一碟红辣椒酱,一碟腌韭菜,在白色瓷碟的映托下,红辣椒鲜艳夺目,咸韭菜绿格莹莹,看了让人垂涎欲滴!兰香轻快的端上一碗碗大海碗,盛着的南瓜面片冒着热乎乎的白气,散发出老南瓜特有的浓香,捧着大海碗,手拿筷子,一口面片,一口红辣椒,一口南瓜,一口翠绿的咸韭菜,“吸溜溜”、“噶吱吱”响声四起,一家人吃的香甜可口,各个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态!
家人都是就着白面馍和黄面馍下饭,只有老爸孙玉厚似乎对黑面馍独有情衷,独自掰着黑面馍,一块一块泡入碗中吃的津津有味!一旁的老妈佯骂:“你个死老头子!放着好好的白面馍不吃,非要吃这黑乎乎的窝头,你就是个穷命哩!”
“娃他妈,我这是肚里的油水太多,有点腻味,用黑面馍中和一下,化化肠子,帮助消化哩!”孙玉厚强词夺理的辩解。他的歪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老爸才吃了几天好饭,就怀念起曾经难以下咽的高粱面黑窝头了。
就着辣椒酱和腌韭菜,少平吃了一大碗南瓜面片和两个馍,本来一个馍就够了,可由于这一段吃的油水足,忽然吃到清淡的咸菜,就胃口大开,多吃了一个。
这老年人说的对啊:咸韭菜就馍,费馍!
屋里的老祖母也在唠叨:“天天大肉片、白面馍,吃的腻味了,有没有青菜、豆腐啊!我这都胖哩!走不动了啊!”
让人喷饭不止......
干净的院子里,各种农具物品整齐摆放,一辆新自行车格外显眼,看着这一切,少平一边感慨,一边喝着兰香沏的茶水。自从他给家里带回了不少各种茶叶,这饭后茶成了家人的惯例;特别是老爸孙玉厚,从拉回家的积压物品中寻出一个大号的带盖白瓷缸,每天泡茶喝,只是只见新茶叶添进,很少见茶叶渣泼出去,说是这样泡茶喝着有劲,味道醇厚,况且攒下的茶叶渣可以晾干了充枕头,物尽其用!这不愧和少平是父子啊!有其父必有其子。
听到老爸说,金光明带着不少的礼物,有烟有酒有茶叶,麦乳精、奶粉、糕点,掂了一大包前天晚上到他家里,说是看望老祖母。老爸吃惊的说道:“少平啊,没想到金光明跑到咱们家看望你奶奶,并且带来了很多贵重的礼品,我不收,他死活留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少安也怀疑的问他:“这个金光明好事干的给咱家上门送礼,是不是因为少平你啊?”
他笑了笑说:“也不全是我的原因,不过听说最近他升任了百货公司第二门市部主任了。这升官儿了,又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主任哩。哥,你还记得侯生才侯主任吗?就是他提拔的金光明。现在他是县百货公司的副经理,他有个老表,我们关系不,是县府的副主任,其他的你就不要问了。”
他以前应付侯生才说:金光明在他小时候经常来家看望奶奶,是为了帮金光明添好话的!不想现在金光明却当真了!他精明的很啊!
父子三人坐在一起拉话,少安说道:“少平,我这一段已经将家里的高粱分几批,明着到公社粮站买了,也换了二三百块钱。你看是不是可以开始找地方箍新窑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