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唐灵飞把心里的不安按了下去，问陆则舟，“你总该有什么想法吧？”
陆则舟迟疑了很久。“我觉得她是想证实什么事。”
唐灵飞重复了一遍：“证实什么事？那是什么事？”
“不知道。”陆则舟说，“但是，总让我寒毛直竖。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灵飞，我们都要小心点儿。”
“灵飞，我们今天晚上出海，怎么样？我准备了一瓶你特别喜欢的酒。”
唐灵飞对陆则琛还有几分怒气未消，看到陆则琛从身后拿出来的那瓶酒，消了两分气。
“哼，好吧，算你有心。”
那天夜晚，天空是特别清朗，唐灵飞都不记得，上一次看到这么亮的星星，是在什么时候了。他坐在甲板上，鞋也脱了，头往后仰，黑发散在肩头，被海风不时地拂了起来。陆则琛着迷一般地对着他看，连目光都舍不得转上一转。
唐灵飞仰头喝了几口酒，眼睛一溜，又恨恨地瞪了陆则琛一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嫌还没被你糟蹋够吗？”
陆则琛微微一笑，把酒杯从他手里拿了过来。“这叫报应，灵飞。”
唐灵飞一反手就想抽他耳光，陆则琛轻而易举地把他手腕捏住了。“你又忘了，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我愿意让你打的时候，你才能打。”
看到唐灵飞的表情，陆则琛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手腕。“好好好，是我不好，你打。爱怎么打都行。”
唐灵飞反倒笑了笑，把手收了回来。“打你几巴掌有什么意思？”他的手指，缓缓地移到了陆则琛的胸膛上。“等哪天我不高兴了，就再把你给绑在实验室里面，再从里到外地好好研究一番，嗯，一定要剖开，好好看看你这颗心是怎么长的。我就不明白，我怎么那么容易就不跟你计较了呢？我还不知道，我这么不计仇呢！”
“……是，灵飞，你确实没有跟我计较。就这一点，我感激你。但是……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你跟常人的观念，本来就很不一样。”
唐灵飞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陆则琛现在在想什么。
或者说，从那天讨论那件事开始，陆则琛就时刻都在想什么。
大家装着不知道，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其实是一直不想告诉你李衡楠的事的。我也认为他是死了，或者，我希望他早就死了。”唐灵飞说，“我也不想告诉你，你以前曾经可能变过身。我如果以前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但是现在，很明确，他活着。你明白么，阿琛，他一直活着，你当他是生死之交，是最好的朋友，可这么多年，你在明处，他在暗处，他却从未想过来见你。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陆则琛笑了。“如果他想找我拿我的命，我当然双手奉上。”
“他要的从不是你的命。”唐灵飞缓缓地说，“但是，你愿意把你的陆家双手奉上吗？容我提醒一句，你的宝贝弟弟，可是陆家真正的掌舵者。你能看着你弟弟出事吗？”
看到陆则琛的表情，唐灵飞淡淡一笑，向他更靠拢了一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好了，阿琛，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一定会来的。别想了，想有什么用？现在……你看，这里，只有我和你。”
不知什么时候，夜空已经不再清朗。风浪大了，船都有点摇晃。月亮和星星也都看不见了，周围都是一片黑暗，只有白色的船，像盏孤独的灯。在海里，这盏灯，也是飘飘摇摇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唐灵飞的嘴唇，贴在了陆则琛的面颊上。他只觉得陆则琛的皮肤冰凉，甚至能感觉到陆则琛在发抖。
他从来没有见过陆则琛这个样子。
海风吹过，唐灵飞恍惚又觉得，那又咸又腥的味道，跟遥远的，不，已经根本不存在的M岛一模一样。
“啪”地一声脆响，唐灵飞踩碎了脚下的酒瓶，玻璃片划破了他的脚，他也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M岛海边粗糙的砂粒磨过皮肤每一寸的痛，现在看来，也不是痛。
“阿琛，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
陆则琛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肩头。唐灵飞也在发抖。“我以前不知道，但是后来，我知道。灵飞，每次生死关头，你都没有背弃过我。反而是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他把脸贴在唐灵飞的脸上，喃喃地说，“你放心。”
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没有距离。唐灵飞却仍然觉得发冷，两个人肌肤相接，按理说总该是互相温暖，甚至烧到火烫，可是现在，他还是冷。
放眼望去，黑暗边。
哪里还有比大海更深更冷的黑暗之境呢。
唐灵飞突然想，当年，李衡楠在M岛坠海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边际的冰冷与黑暗。
——黑暗丛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