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要哭了?”薛时野眉心拧起,微微倾身贴近,指腹落在他眼尾,似要为他揩去即将落下的水珠。视野在这一刹那变得模糊。听见他说话,安连奚更是鼻尖隐隐发酸。怎么回事啊。他也想知道。那种没由来的委屈充斥胸口,让他心底闷闷的,还有些抽疼。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呜……”安连奚嘴唇翕动,发出的却是一声呜咽。薛时野按在船沿的那只手猛然收力,蓦地靠了上前,将人拢到了怀里。他徐徐说着,一只手同时在安连奚后背上轻抚,“哭什么?”语调不疾不徐,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就是这平和的态度,让安连奚恍然间有种被哄着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被遮盖了去,他趴伏在薛时野胸前。脑子好乱啊。安连奚抓着薛时野的衣襟。“王爷……”他喊。“嗯。”“我下次再说吧。”让他也再多留几天。安连奚想,一定是王府的生活太好,他有点舍不得了,很难说出口。或者说……很难在薛时野面前说出来。但,他们早就两清了。不是吗。安连奚把头埋得更低。薛时野闻言,心中竟生出些许无奈来,气息压得很沉,出口道:“好。”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情绪起伏这么大。薛时野生出了点好奇,对方向来很乖。正如此时,被他抱在怀中便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只是眷恋地靠着他。可就是这样,才让薛时野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让他不那么难过。然,他又能做些什么呢。薛时野首次感觉到了何为棘手,他垂着眸子,盯视怀中沉默着的人。本王该拿你如何是好?安连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索性埋头不出,等到那阵情绪过去,他又后知后觉感到有点丢人了。刚刚他那是怎么了。安连奚再一次装死。许是薛时野的怀抱实在太温暖、太舒适,没过一会他就抵着对方的胸膛睡了过去。薛时野听着耳边传来逐渐平稳的呼吸,低下眼,嗅着熟悉的淡淡香气,指腹摩挲着那一层轻薄的衣料,仿佛能触到其下的细腻与柔软。他喉结攒动了下,腾出一只手掌心发力,小船就往来时的方向飘去。亭中,沈玦正靠在柱子上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对张总管挤眉弄眼。他就说表哥是他们刚出发便跟过来了,方才一问张总管,果然如此。就这么迫不及待。沈玦心中暗笑,没想到表哥竟真被他说中了,这么离不开小表哥。张总管也笑,目光扫到一处,突然垂了垂眸子,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沈玦似有所感,脸上的笑容一收,转头就看到湖心一艘小船往这边过来了。而立在船头的正是薛时野,他怀中还抱着一人。“小表哥这是……睡着了?”待对方过来,沈玦压着嗓子问了一句。薛时野瞥他一眼,略颔首,神情不咸不淡。见他神情不咸不淡,周身气息却十分温和,甚至还有几丝愉悦满足,沈玦暗松口气。但他还是没敢跟上,而是独自策马回京。废话,表哥都那么步步紧跟了。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留在那里碍眼,皮肯定是不想要了。待小表哥醒了,回京再聚不迟,顺便回去把这事告诉祖母,她老人家定会高兴。薛时野睇了他跑远的背影一眼,继而去看垂首当鹌鹑的张总管,淡声道:“回去。”张总管心中一凛,“是。”薛时野抱着人走在前面,步伐既稳又快,只是走出几步他就停了下来,敛下眼看去,便见安连奚眼角正沁出一滴泪珠。安连奚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还没有穿书,正躺在病床上,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在他的病床上。安连奚清楚地知道这是梦。他记得自己已经死了,还穿书了。病房里静悄悄的,安连奚还有些愣怔,为什么会梦到这里。
>正想着,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他的父亲、母亲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是泪水,对着病床的方向哭泣。安连奚张了张嘴,“爸,妈。”二人恍若未闻,最后母亲靠在父亲肩头痛哭失声。他们……看不见自己。安连奚喉间一梗,看到他们哭,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对不起。”是他不好,让他们操心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爸妈……他好想他们。安连奚从床上下来,想过去抱抱他们。接着,就见画面一转。安连奚的父母各自怀里抱着一捧白色小雏菊,站在墓碑前,在他们中间还有个奶乎乎的小女孩,怀中同样有着一束白色小雏菊。这是……三人将花放下,站在墓前微微笑着,父母拉着小女孩,指着碑上的照片说:“这是哥哥。”“我知道,”小女孩说话不是很流利,但在说到这两个字时吐字格外清晰,一字一句,清脆的嗓音响起,“哥、哥!”安连奚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泪悄然落了满脸。父母身体依旧康健,今后会有妹妹为他守着父母。安连奚突然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家人们一切都好。虽知晓他们听不见,但安连奚还是上前,虚虚抱了抱父母,而后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我也很好……”“你们不用担心。”说话间,安连奚发现自己的手慢慢化作光点散开——他这是要醒了吗。安连奚最后无声说了一声‘再见’。“安连奚,安连奚。”“安、连、奚。”耳边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安连奚艰难地睁开眼。薛时野的脸出现在面前,黑沉沉的眼眸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雨欲来之感,莫名让人心惊不已。四目相对间,薛时野离得极近,凑在他颈间,贴着他耳畔。说话时的嗓音沉沉,尾音里隐含几分沙哑,“再不醒,本王都要让太医来瞧瞧了。”刚醒来安连奚还有些昏沉,脸上也凉凉的,“王爷……”下一秒,有温热的指腹覆了上来。少年哭得眼眶潮红一片,莹润的水光覆盖了一层,唇色艳红。薛时野抬指轻抹那些泪痕,喉间微耸,哑声道:“怎么又哭?”安连奚想到那个梦,泪水又如泉涌般,“我、我也不想的,呜……”须臾,耳边忽而响起一声叹息,安连奚的哭声渐止。是被他的脸被掐住了,力道不轻不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声音。“你一直哭,本王只好出此下策了。”话音落。一根指尖似不经意间地探入。安连奚蓦地瞪大了眼,什么梦啊哭啊,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