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室的朋友们基本都是拖家带口过来的,就连平时爱和练和豫攀比“谁穿得更像西装杀人狂”的Car,也换上了夏威夷度假风格的衬衫短裤。
Car臂弯里抱着自家刚满一岁半的孙女,笑得像个领着高额退休金的老头似的。
本来练和豫是计划下海游泳的,正好他最近健身卓有成效,还想趁机损一损结婚以后腹肌块数日益减少的秦文瑞。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连泳裤都准备好了,偏偏昨晚撩过了火,被裴衷啃得整个后背不堪入目。
练和豫只得遗憾地换上了长袖中裤的冲浪服。
现在才四点,距离临海天幕晚餐开席还有大几个小时。
沙滩上的众人根据自己的爱好分开行动,游泳的、打排球的、挖沙赶海的……总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项目。
裴衷好歹学了这么多年雕塑,凭借一手出色的专业知识,在建筑挖沙城堡的过程中获得了十岁以下所有小孩的认可。
练和豫被小孩们吵得脸都黑了,他今天本就是出来玩水的。
擦好防晒霜后,练和豫果断将手机插在了裴衷的胸前口袋里,又拍了拍对方挖沙时翘起来的屁股,腋下夹着冲浪板朝海滩边走去。
每年的台风季到来之前,鹏城都是处于高温湿热的状态,哪怕在海边也没什么风浪。
整片蓝澄澄的海面像是刚被熨烫过似的,平静地反射着张牙舞爪的金色阳光。
浅滩上没有奔腾而来的呼啸浪潮,只有随着潮汐运动被缓缓冲上来的带着啤酒沫般气泡的雪白海浪。
这么风平浪静可冲不了浪。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从小在海边长大的邱池果断地在租赁处租了条游艇。
游艇加速到极限后,邱池压下船头劈开平静的海面,在后舷扬起一米多高的浪花。
在船尾跃跃欲试的秦文瑞和练和豫同时放下冲浪板,趁浪头拍到最高时,踩着船尾上板跳进了浪里。
尾波冲浪相较于传统冲浪门槛要低很多,冲浪者需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自然海浪的势头和走向,只需要跟随在船只造起的浪卷后,即可跟随海浪前进。
大概是由于这片海域还算干净的原因,几人玩了一会儿,便有几只游来浅海的海豚追了上来。
游艇在前头破浪,海豚便跟在尾波两侧旋转着飞跃而起,和两位冲浪者较劲。
游艇绕着近海转了一圈,核心力量不如练和豫的秦文瑞率先败下阵来,被一只足有冲浪板长的海豚撞翻了。
哭笑不得的秦文瑞只得趴在冲浪板上以手做桨,慢悠悠地划回了沙滩边。
海滩边的游客大多也是第一次看到冲浪的画面,一些游客放下了手头的活动,围去沙滩旁拍视频,裴衷则带着一串小萝卜头站在人群最前面。
海面上只留下了被夕阳勾勒出轮廓的练和豫在浪尖上飞驰着,后头紧紧缀着几只不断跳出海面的长吻矫健的海豚。
练和豫似乎成了海豚群中最耀眼的那一只领头骑士,任由身后的族群们追逐争赶着。
天色渐暗,海边的风浪逐渐也大了起来,这时候的风浪已经足够带动冲浪板的动力了。
练和豫招呼邱池驶离,一个加速踩着冲浪板跳到了最高的那个离岸浪上。
浪线像一条剧烈颤动着的钢丝,练和豫舒展开双臂维持着平衡,凭借腰腹力量的旋转带动着冲浪板,游刃有余地踩在惊险的中空浪卷上腾跃,灵活得像开了特效一样。
“好大的浪头!”
围在沙滩边的一位游客惊呼,指着练和豫身后拍上来的一阵巨浪。
海豚们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似的,齐齐埋进水里、朝深海游去了;但练和豫此时冲浪的位置距离海岸线还有些远,游艇也已早早驶离了,他此时只能下压冲浪板尾部,调转向岸边的方向。
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这种巨浪是最为危险的——若是一个不慎被卷进浪里,轻则可能被带到远离海岸的深海区、重则可能直接将人拍晕在海面上酿成惨剧。
尽管练和豫水性好,但孱弱的人类在暴怒的大自然面前显得格外渺小,身后汹涌的卷浪冲得练和豫踉跄了一下。
不巧的是唯一会开船的邱池还在远处的烧烤区,根本来不及赶过来;而租赁区正值饭点,整个商品部只留了一个卖泳衣和泳圈的实习生。
只见过家人操作游艇的裴衷来不及再找船长,匆匆将身边的小孩们托付给同样着急的Car,三两步跳上了插着启动钥匙的快艇上。
浪来得像雪崩,前一秒还安静害得像一面镜子的海面,像是突然被烧开了似的疯狂奔涌。
练和豫只得努力摆正胯部、重心前移,通过上下反复蹲起的加速动作控制冲浪板的倾斜程度,在浪里上下交替。
他始终保持着在浪尖上部的位置,不让自己被身后的浪卷打落至板下,但好几次脚底还是差点与冲浪板分离。
好在机械的动力总是比人力要强大许多,裴衷将游艇的油门拉到极限,总算是堪堪赶上了被巨浪追赶的练和豫。
他重重地拍了好几下喇叭,出港声号吸引得练和豫偏过头来。
船舱里有好几根用来牵引冲浪者的长绳,裴衷不敢分心低头,俯下身子摸到一根,使尽全力将牵引绳的末端把手抛了出去。
没有接住。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全部落了空。
最后一根牵引绳抛出去时,练和豫在冲浪板上用力蹬了一把,向前跃了一截,捉住了牵引绳的中端。
为了达到最快的速度,出发前裴衷便将船上配重用的沙袋丢了个干净,浪打过来时船身也有些左右摇摆、将倾未倾的趋势。
他来不及将练和豫拉上船,嘱咐练和豫将头抬出水面后,果断甩了个尾,以船头劈开离岸浪,牵引着身后的对方朝海滩的方向疾驰返航。
有惊险。
在海面上被拖行了几百米的练和豫状态意外的好,除了呛了几口水、手掌被麻绳磨出血以外,没受什么其他伤害。
反倒是裴衷的脸色差得不行。
从船舱里迈出来后,裴衷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推开了前来搀扶的练和豫,连滚带爬地找了个垃圾桶吐了十几分钟。
练和豫接过吴温递过来的矿泉水和毛巾,将跪在地上发着抖的裴衷扶到最近的沙滩椅上,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到吃晚餐时间,裴衷都没同练和豫说过一句话。
“今天也太危险了,看把你家小孩吓成啥样了……”
Car将新鲜的海胆蒸蛋挖到孙女的辅食碗里,责怪道:“你也是奔三的人了,稳重点吧,少让家里人担心才是!”
练和豫点头称是,笑得勉强,又朝裴衷的方向看去——对方像是已经恢复了正常,时不时还附和几句朋友们的问话,表现得还算得体。
但整场晚餐下来,裴衷一眼也没往练和豫的方向看过。
就连练和豫殷勤切了端过去的那块水果最多、特意刮掉了奶油的生日蛋糕,裴衷碰也没碰。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