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杀不了我.......”
殷寿喉间发出一声痛吟,鲜血染红了白金衮冕。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撑着力气一眨不眨地盯着姬发,仿佛想将他噙着恨意的双眸永远铭刻在心里。
姬发握簪的手猝然用力,这一刻,四肢百骸蓦然涌现出一股惊世骇俗的毅力:“我可以。”
金簪熠熠,本该绾起万千青丝,如今却化作利器,彻底没入殷寿胸膛,正对心脏的位置。
“轰隆”一声,殷寿后退几步,力地倒在了地上,如同巨山将倾。
“我不杀你,并非因为你是坤泽.......你费尽心机,始终猜不中我的心思.......”
殷寿尚存一息,胸膛在一阵剧烈地起伏后渐渐归于平静,似乎已经不再痛苦,只感到尽的疲惫与空虚:“想知道你兄长,怎么死的吗?”
姬发浑然一震,厉声吼道:“你闭嘴!”
殷寿喉咙口发出撕裂般的破碎喘息,嘴角勾起,依然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笑意:“我让崇应彪,杀了他.......剁成肉泥.......”
“我要杀了你——!”
姬发双目赤红,耳畔轰鸣,刹那间尽的悲恸、憎恨与自责如同漩涡般张开狰狞巨口,将他早已脆弱不堪的心志摧毁殆尽。
灼热的泪水浸满了眼眶,思绪化作一片混沌的火海,他似乎捡起地上散落的长剑,乱剑刺捅,又好像什么也没来得及做,眼睁睁看着殷寿的生命如残烛,一点一点熄灭。
殷寿身下的血泊逐渐扩散,最后的一幕,是颤巍巍地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轻抚姬发脸上的泪痕:“倘若没有殷郊,一开始,就不会是这般结局.......”
随后他带着限遗憾,停止了气息。
姬发双膝发软,战栗着跪了下去。
殷寿死了。他的乾元死了。
后颈的剧痛如同万箭穿心,几乎令他匍匐于地。他似乎想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因为剧烈抽气而咯咯作响,眼底如此干涸,没有一滴眼泪溢出。
这个将天下苍生视为物,将众人肆意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君主,终于走向了末路。
*
黄河的流水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哗哗拍打着脸颊。
姬发在浑身剧痛中渐渐恢复神志。
从朝歌城到孟津渡,这一路可谓艰难险阻。
确认殷寿已死,姬发不敢稍作停留,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落于等候多时的雪龙驹上,很快便与西岐及南都的兄弟汇合。
吕公望已率领着众人冲在前方,辛甲、太颠断后,确认虞后,姬发双手持弓,如行云流水般疾驰,顷刻间便突破了商军的屏障,一路奔至城门。
在他身后,是带领着数名北崇百夫长穷追不舍的崇应彪。
殷寿、殷郊驾崩,帝辛膝下子,只要擒拿了自己这个反贼,想必北伯侯的呼声便如水涨船高,此后一举多得天下共主,自然不在话下。
姬发强迫自己暂时忘却心中的百味杂陈,勒紧缰绳,一路疾驰。
似乎是早有预料,城门关外,东鲁精兵声势赫赫,排列成整齐的竖排。为首的将领身穿铠甲,英姿勃发,正是姜文焕。
强闯门,况且如今又有追兵在后,断然不可教众人辜送命。姬发毫惧色,率先上前:“殷寿已死,是我杀了他!他才是引发天谴的罪人!”
他举目仰视,鹅黄的头巾在空中猎猎飞舞,迎上了姜文焕漆黑的双眸。
他们曾经是兄弟,是战友,是话不谈的知己。
直到姜桓楚、鄂顺惨死,才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岔路。
姬发曾为了殷郊试图引诱他,并借此试探姜文焕是否有背主之意。然而姜文焕以一贯温柔谦和的态度,滴水不漏地婉拒了他。他就如同隐匿于云雾后的繁星,日日抬头看得见,却又始终看不透。
就如姬发没有立场责怪崇应彪见利忘义,他也没有资格责备姜文焕苟且偷生。他本就欠了他父亲一条命,如果姜文焕今日将他斩于马下,也万死不辞。
如此想着,便见姜文焕拉开弓弦,利箭所指的方向,赫然对准了他的头颅。
姬发心下澄明,主意已定,便紧闭双目,将命运尽数托付于天意。
紧握成拳的手指之上,凤凰玉韘静静闪烁着莹光。
*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临身,箭矢破空而出,擦过脸庞,击中了身后的崇应彪。
姜文焕屹立着颔首,坚毅的双眸涌动着千言万语。被风扬起的斗篷之上,东鲁特有的蟠螭纹摇曳翻腾,仿若龙蛇飞舞。
角乃螭龙,相传螭是上古时期某种角的龙。龙收敛其角,可延绵万代,人收敛棱角,方能谋大事。
“放行!”
城门隆隆关闭,将尾随的追兵拒之门外。
在那个飘零的雨夜,众伯侯下葬之时,姜文焕眼眸中燃烧的火焰,经年未熄。
姬发眼眶不禁湿润了,只来得及点头致谢,便扬起缰绳,如同一支离弦箭羽,飞奔而去。
山高水长,从此后会期。
此后姬发顺路救下姜子牙,又主动引开申公豹化形的饕餮。那两头饕餮力大穷,可匹敌,唯一的致命点是泥石所塑,唯独黄河水流湍急,才可一举击碎。
他如同一片落叶,飞身坠入磅礴的瀑布渊流中。
...........
姬发于朦胧中悠悠转醒,耳畔隐约传来沉重的脚蹬声。
伴随着乱的脚步,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仿佛凶猛的野兽嗅到猎物的气息,一朝展露出锐利的獠牙。
姬发一箭射中申公豹的眼,将其重创;泥石饕餮也在黄河水流中化作碎屑。究竟是谁,一路辗转追杀至此?
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姬发按捺下心头的酸楚,勉力撑起身躯,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冷冽的一剑!
“崇应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