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四周一阵死寂。闻道学宫不温不良的人虽多,可从未有过这种打了人还理直气壮质问的。此人活阎王吗?赵与辞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根本无法顾及夙寒声说什么,捂着脸惨叫连连,身后弟子七手八脚地想去扶,却被他一脚踹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鲜血顺着下巴往下滴,赵与辞忍过那阵剧痛,气得双目赤红,当即不管什么私下斗殴扣三分,就算扣三百分他也要此人生不如死。“我必杀你!愣着干什么!给我废了他!”被抽的人还没疼哭,夙寒声倒是眼泪快下来了。他已忍住杀意,并没有像崇珏教得那样直接杀人,这人竟然还要得寸进尺?几个弟子招出兵刃,朝着夙寒声袭来。伴生树哪里会让几个筑基期的人近身,只是一通乱舞便将围上来的少年全都打翻出去,无数枯枝直勾勾盯着赵与辞。一堆人被横扫出去,哀嚎连连。赵与辞下巴的血滴得满身都是,他嘴唇都疼麻了,张嘴就要再骂,却在那声怒吼后只能发出含糊的。“唔唔唔!!”夙寒声:“我管你爹是谁,我爹还是仙君呢!那又如何,不照样死得连尸身都寻不到!”赵与辞:“唔唔——!”夙寒声脸色一沉,枯枝再次凌空而至。啪——这次直接抽在赵与辞的身上,两下三下便被抽得衣衫上沁出血痕,明明是个即将结丹的筑基期,却被一根枯枝抽得毫无还手之力。夙寒声冷冷道:“我师兄将我养大,你竟敢如此诋毁他?!”赵与辞:“……”其他人:“……”怎、怎么听懂的?!赵与辞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被一个筑基期的新学子欺辱成这样,气得浑身直哆嗦。他本是想操控灵力冲上前的,可那枯枝不知有什么神通,疼得几乎让他凝聚不了神识,只能捂着伤口,眼泪混合着鲜血簌簌往下落。伴生树下,金丹之下皆蝼蚁。夙寒声的经脉无法修炼灵力,但天生剑骨的天赋许是都落在伴生灵上,仅仅十七年便长成这番诡谲模样。角落中无人在意的乞伏昭满身是血,无暇顾及周围,挣扎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往树荫中爬去。若在日光下暴晒半刻钟,他必死无疑。乞伏昭疼得眼瞳涣散,眼前阵阵发黑,手即将探到树荫中时,有人停在他身边。乞伏昭下意识畏惧旁人的靠近,立刻遮住脸额头触地。下一瞬,一双手轻轻落在他凌乱脏污的发间,毫不嫌弃地揪起一绺发,生涩地将一样东西系在微卷的发上。乞伏昭一愣。只听得耳畔“嗞”的一声,似乎是什么阵法启动了,接着一阵阴凉遍布全身,被阳光灼烧的痛苦缓缓消散。乞伏昭茫然将额头从双臂间抬起,举目便见一身雪纱的少年抱着几卷卷轴蹲在那,垂着羽睫看他。“还能动吗?”那双眼太过清澈,乞伏昭甚至能从中看出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自己,他下意识又低下头,缓慢的心脏猛地一阵疾跳。“嗯……”只要不被日光晒伤,拂戾族一向命很硬。乞伏昭晒伤已止住了血,狼狈地站起身,哆嗦着将地上散落的衣裳裹在身上,在一身雪白莲纹袍的少年莫名有种自惭形秽的羞耻。三界甚少有人对拂戾族有好感,更何况此人一看便是玉食锦衣养出的精致尊贵,更不会无缘无故触碰他这个天道厌弃之族。乞伏昭余光扫了夙寒声手中拂戾族的书,疾跳的心口逐渐平静。不过又是一个想借着施舍,让自己译书的人罢了。他习惯了。赵与辞还在疼得哀嚎,夙寒声想问乞伏昭句话,被吵得头疼。“能不能小点声,我在和别人说话呢——你昨日还说我无礼,没教养的人是你才对吧。”赵与辞:“……”赵与辞怒不可遏,几乎被气得失去理智,挣扎着招出兵刃。那灵剑上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明明是筑基期竟然蕴含着金丹一击,势如破竹朝着夙寒声面门劈来。“去死!”夙寒声沉下脸,正要操控伴生树,耳畔却听到“咻咻”几声,几道闪着金光的东西激射而来,轰然将赵与辞的灵剑打歪。
br>灵力倏地散去。夙寒声定神一看,却见几枚五帝钱萦绕赵与辞身侧飞快旋转,顷刻化为密密麻麻的符箓牢笼,将其瞬间困住。“啊……”这是有人替自己出气吗?夙寒声正高兴着,却见又是几道五帝钱簌簌而来,转瞬将他也困住了。夙寒声:“?”这什么东西?乞伏昭看清五帝钱,神色一变。是惩戒堂。被伤得浑身是血的赵与辞倒是一阵狂喜,惩戒堂的黑衣副使刚持着长鞭落地,他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艰难发出含糊的字眼。“唔唔!望……副使……为我主持公道。”五帝钱困笼并不伤人,只是防止犯事学子用灵力反抗。副使泪痣像是要渗出血,漂亮的眉眼轻轻一挑,手持着蛇鞭敲了敲掌心,啪啪两声。“今儿我和正使都闲得出奇,你们倒是给我们找了个事打发时间——来人,带走!”几个黑衣弟子乌泱泱过来,将在场众人全都带去惩戒堂。夙寒声记得这个漂亮副使和师兄认识,乖乖地垂着手没有反抗地被带走。***闻道学宫的学子虽然各个混不吝,但刚入学——还未行入学礼,便直接将山长之子抽得破了相,此等“壮举”瞬间传遍整个学宫。听照壁上更是将大大小小的骂庄灵修的话改成偌大鲜红的:「刚入学一日便惹祸招灾,此届新学子了不得!」「闻道学宫,温良俭让的诫训,新学子已顿悟,吾甚感欣慰」「赵山长之子一向横行霸道,终于自食恶果,我身处惩戒堂守门,若想知晓第一手消息,赏我十灵石,我为你实时讲述战况!」夙寒声和乞伏昭被带去了惩戒堂。不少弟子全来看热闹,看似抱着卷宗忙活,实则余光一直落在犯事儿的两人身上,啧啧称奇。后生可畏啊。惩戒堂风水很凶,刚进去便感觉一阵阴森寒意扑面而来,偌大厅堂中,正使已在高台之上,发间束着小冠,一副厌世脸,正恹恹地打着哈欠。副使将人带到,抱拳行礼:“正使。”正使喝了口茶,眯着眼睛看着下方两人:“闻道祭将至,二位好大的雅兴,鸿宝斋此等神圣之地,不好好看书,打什么架?”夙寒声被二十颗铜钱困住,脸侧被五帝钱的符纹萤光照得如暖玉似的,看着灵巧乖觉,同邪魔外道根本不挨边。赵与辞噗通一声跪下,涕泗横流地含糊道:“唔唔!唔!”他胡乱说了一通,正使“嚯”了声,看了下夙寒声:“竟是新学子,胆子倒是挺大。”众人:“……”到底怎么听懂的?!正使一抬手,副使利落上前,掐着赵与辞皮开肉绽的下巴强行给他塞了一颗灵丹。灵药下肚,伤口终于止住血,赵与辞说话也利索了些。“正使!此人身戴浮云遮,又和乞伏昭混在一起,我只是疑心他是拂戾族之人质问几句罢了,却被他伤成这样!此等穷凶极恶之徒当诛!望正使为我主持公道!”这话很有水准,全然将自己摘了出去。正使看向戴着浮云遮的夙寒声:“当真是你先动得手?”夙寒声想了想,点头:“是的。”围观众人心中全都“嚯”了声。好嚣张啊!正使本以为这案要审个半天,没想到只问一句就得了结果,诧异地挑了下眉,来了兴致:“那你为何伤他?”夙寒声觉得有必要挣扎一番:“是他要对我不利,我的伴生灵护主,才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众人:“……”轻轻碰一下,能碰到皮开肉绽?赵与辞双目赤红地瞪着他,恨不得将其杀了。满室的人都没注意到“伴生灵”三个字,倒是正使愣了下。正使眼神大概不怎么好使,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从袖子里摸出来单片琉璃镜戴上,好一会才认出来。果然是应煦宗的小少君。副掌院同玄临仙君是多年好友,昨日还将他叫过去叮嘱一番,务必照料这个命运多舛良善乖顺的小师弟。正使看了一眼赵与辞身上的伤,“唔”了声。良善,乖顺?哪儿?不过追根究底,终归是
这位小少君先动得手,正使也没怎么偏袒,扶了扶眼镜:“先动手者,按照闻道学宫校规,要扣除三分,听照壁上昭示三日。”夙寒声拧眉。当真要去不成闻道祭了?赵与辞死死瞪着他,却仍旧不满足。他被伤成这样,不让这兔崽子脱一层皮,根本咽不下这口气。“正使……”赵与辞还没借着“拂戾族奸细”攀咬完,就听正使慢吞吞地道:“而你,随意诬陷新学子,只是戴了个浮……浮什么……”副使:“浮云遮。”“对,只是戴了个浮云遮便疑心是拂戾族奸细。”正使淡淡道,“难不成你见到戴浮云遮的女修,也能借着‘疑心’,上去掀人的雪纱吗?”赵与辞一噎。正使随意掀了下戒律,似乎在找如何处罚。一旁的副使提醒他:“十三。”正使:“哦,双方皆有过错,扣分之事暂定,学宫戒律第十三条……”此话一出,围观学子倒吸一口凉气,全都脸色大变。第十三条戒律……未免太狠了。夙寒声还在疑惑十三条是什么可怕的刑罚时,就听正使道:“……把你们尊长给我叫来。”夙寒声:“…………”叫家长?!修道者入闻道学宫,且已是十几二十岁的人了,在学宫闯了祸惹了事,竟然还要连累尊长来学宫。不少人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惟独赵与辞满脸得色。赵山长在闻道学宫百年,就算副掌院也要敬他几分,哪怕应煦宗那位手腕通天的谢识之来了,也奈何不了他。夙寒声呆了好一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榜贴上留的尊长是谁时,小脸有些白。大师兄。要是大师兄知晓他入学第二天便打架,还被扣分,虽然能为他镇场子,但如此丢人之事,事后免不了一顿打。夙寒声哆嗦了下。见副使拿着玉牌去联系榜贴上每个人的尊长,夙寒声突然一把扑上前,干巴巴道:“我师兄忙得很,正在闭闭闭关,能叫其他尊长行吗?”副使道:“徐南衔是学子,不行。”“不是我四师兄。”副使点开夙寒声的榜贴看了看,问:“那是应煦宗的谢长老吗?”“也不是。”夙寒声身披着雪白素袍,紧皱着眉,终于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我……我还有个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