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宅后院有一小池塘, 里头喂了十几尾红鲤,唐娇娇正捧着鱼食坐在拱桥上喂鱼。
如宛桂平看着那双悬空的脚来回荡悠, 吓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人一个不小心就栽进了池塘里。
唐娇娇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鱼,以往她只在师娘给她的画册上瞧过。
通体红色的鱼儿挤成一团抢鱼食,唐娇娇看的津津有味,兴致浓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么好看的鱼,是红烧好吃还是清蒸好吃。”
如宛桂平:“”
合着喂的这么开心是在想怎么吃
恰好过来的管家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犹豫半晌硬着头皮上前道:“苏侧妃,这是用来观赏的红鲤,不能吃。”
这十几尾红鲤可是世子爷花了千两买来的,宝贝得紧, 可万万吃不得。
唐娇娇眨眨眼, 遗憾的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
管家见她放弃了这个念头松了口气,连忙称是。
唐娇娇也没了喂鱼的心思,不能吃喂它做什么。
她将鱼食递给一旁的桂平,拍了拍手准备起身离开。
在抬头的一瞬, 却见贺北城徐徐而来。
太子一身蓝色锦袍,腰间挂着一块白玉,行走间袖袍微漾, 眉眼处不复平日的清冷, 有一丝浅浅的欢悦, 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唐娇娇软软唤了声:“夫君。”
怎么感觉这妖精又好看了些。
然话刚落, 脚下便踩空了。
“啊”唐娇娇吓得娇呼了一声, 身体极速落下时, 她还在想, 她怎么会踩空了呢。
果真又是美色误人。
“主子”
“苏侧妃”
如宛几人吓得大惊失色, 离的最近的桂平下意识伸手去拉,可因重心不稳身子栽出去了半截,好在管家眼疾手快将人拽了回来。
贺北城来不及多想,身体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在唐娇娇即将落入池塘时将人捞在了怀里。
唐娇娇闭上眼小脸挤成一团,可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冰凉,反倒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腊梅香萦绕在鼻尖,唐娇娇很快反应过来,是贺北城救了她。
庆幸自己不会跟红鲤一起泡水的同时,心底也微微讶异。
他的轻功竟然已到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以刚刚他们之间的距离,极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救下。
唐娇娇睁开眼,微微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美到极致的侧脸。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须臾,她忍不住再次感叹,南庆的太子殿下真是完美到毫无瑕疵。
察觉到唐娇娇灼热的视线,贺北城眼神微冷,脚刚沾地便放开了她。
“阿梨,可有事。”
唐娇娇被他清冷的声音拉回神智,摇摇头:“没事。”
其实倒也不是毫无瑕疵,性子太冷,脾气又不好,还老爱罚她。
如宛桂平慌忙跑来,见主子无碍才松了口气。
贺北城见她确实无事,才点头嗯了声,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的太子有些不对劲。
唐娇娇想起刚刚这人眉眼处的愉悦,歪了歪头:“夫君今日很开心”
贺北城侧目,须臾后低低一笑:“嗯。”
唐娇娇被这抹笑晃了眼,她这是第一次见他发自内心的笑。
不得不说,真的很好看。
只是不知,是什么事能让清冷疏离的太子殿下喜色外露。
哪怕只能窥见一丝,也很是令人惊讶和好奇,但唐娇娇觉得,他应该没有与她分享的打算。
“喵”
一声软软的猫叫引开了唐娇娇的视线。
是一只淡黄色的小猫,正怯生生的蹲在石头旁喵喵叫着,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很是可怜。
管家一惊,忙欲上前将猫儿抱走:“殿下赎罪,这应是不小心钻进来的野猫儿,奴才这就将其赶走。”
宫中主子养的都是些名贵品种,这种乡间小猫怕会惹了殿下不喜。
贺北城皱眉,还不待说话便见唐娇娇已经朝那猫儿走去。
“哪里来的小可爱,来给我瞧瞧。”
姑娘有意放轻声音,听着比平时里更温软了些。
管家吓得忙跟上去:“苏侧妃,您小心些,这种野猫性子烈,可别抓伤了”
话未说完,管家便顿住了。
他口中性子烈的野猫正用脑袋蹭着唐娇娇的手,软软的叫着,像是在撒娇。
唐娇娇将猫儿抱在怀里站起身,用手指点了点它的脑袋:“是不是饿了。”
猫儿亲昵的窝在她的怀里叫了声,像是在回应,惹得唐娇娇粲然一笑:“乖,我去给你找吃的。”
几人看的瞠目结舌,这亲昵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苏侧妃养的猫儿呢。
唐娇娇察觉到几人眼里的诧异,遂笑着解释:“我天生便受小动物喜欢,它们都很喜欢亲近我。”
几人恍然,原来如此。
唯有贺北城僵在原地,半晌没动。
记忆中,小姑娘抱着一只脏兮兮的野猫,回头冲他笑。
北城,你看它是不是很喜欢我
北城,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天生便得小动物的喜欢,它们不怕我,都很喜欢亲近我
唐娇娇走了几步见贺北城没动,回头唤了声:“夫君”
贺北城猛地回神,看向唐娇娇,半晌后才道:“无事。”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与她一样,生来就被小动物喜欢着。
回到院子里,如宛按唐娇娇的吩咐去房中拿了几块糕点。这糕点精细,吃了容易克化,也不怕它不能消化。
可不知怎地,如宛将糕点都递到了猫儿面前,它却始终不肯张嘴,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般往唐娇娇怀里钻。
管家看着叹了口气:“这些野猫长期流浪在街头,有人为了抓捕它们,常会用食物引诱,它怕也是因此受了不少苦头,才不敢吃了。”
唐娇娇摸了摸它的脑袋已示安抚,等它不再乱动了才从如宛手中接过糕点递过去:“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管家正想说可以慢慢来,让它先适应适应环境时,却见刚刚还浑身戒备的猫儿,此刻竟就着唐娇娇的手吃的狼吞虎咽。
几人皆是一愣。
如宛不禁笑道:“它不仅喜欢主子,还很信任主子。”
贺北城看着这一幕,再次僵住。
为什么阿娇喂它就吃,我喂它就不吃。
因为它信任我,知道我不会伤害它
我不信,皇兄你来试试
贺北城紧绷着唇角,静默许久后才突然转身大步离开。
贺北城刚到书房翻开名册,臧山便回来了。
“殿下。”
“如何”
臧山摇头:“回殿下,并没有遗漏的,当日在普安寺的女子全部记录在册。”
贺北城眼神微凝,又垂眸看向名册。
空与大师绝不会凭空捏造,他既说了当日她在普安寺,那她就一定在,必须在
突地,刚刚那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又撞进脑海,贺北城看向臧山,沉声道:“还有两个人,没有查过。”
臧山一愣,下意识道:“回殿下,属下确认当天在普安寺的女子并无遗漏”
不对,是有两人并未记录在册。
臧山蓦地反应过来,诧异道:“殿下是说苏二小姐与苏侧妃。”
贺北城不语,便是默认。
臧山不知道殿下到底在找什么,但大约明白是与身份底细有关,可是这两人有什么好查的呢。
“苏二小姐是苏尚书嫡次女,京城人尽皆知,她的身份自是确认无疑,苏侧妃是梨花宫宫主梨娇,这也是已经确认了的”
“梨娇。”
臧山的话突然被贺北城打断,他凝眉低声念了好几遍:“梨娇。”
他一直觉得这个娇字是个巧合,可当有些东西一旦生疑,便一发不可收拾。
“梨花宫宫主,算不上她的底细。”
贺北城沉声道。
臧山一愣,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遂道:“属下之前留了一些人在江湖暗中调查,应当这两日会有结果。”
贺北城嗯了声,又陷入沉思。
他的这个念头太过荒谬,他自己都不信。
容貌不一样,性子不一样,最重要的是,她不认得他。
他坚信,他的娇娇不可能不认得他。
“殿下”
臧山踌躇半晌,才又开了口。
贺北城抬头:“你还没走。”
臧山:“”
“回殿下,属下有事请教殿下。”
贺北城瞥了他一眼:“说。”
臧山摸了摸头,迟疑的道:“殿下,苏尚书给属下发了帖子,说为感谢属下救了苏二小姐,邀属下明日午时过府。”
贺北城挑眉:“然后呢。”
臧山皱眉:“这事儿属下若推拒了,倒显得故意托大,可若去吧,又觉得受之有愧。”
“况且,属下只是一个侍卫,又与苏尚书并无交情,贸然过府有些不妥。”
京城谁不知道他是殿下的贴身侍卫,他的一言一行也基本都代表了殿下的意思,若被有心人瞧见,还以为殿下这是要拉拢苏尚书。
朝堂上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不论是因公,还是因私,他都不敢擅自过府。
贺北城盯着他瞧了半晌,幽幽道:“说你笨吧,大局上也挺机灵,可若说你聪明,又觉得谈不上。”
臧山:“”
他听出来了,殿下不是在真心夸他。
“罢了。”瞧侍卫一脸茫然的呆样,贺北城揉了揉眉心,放弃了提点。
“你是孤的贴身侍卫,领着三品官职,除了孤,不用听任何人差遣,怎么,你是觉得这样的身份还不配让尚书府宴请”
臧山眨眨眼:“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没有但是,你应当暗中查查,有多少府邸想拉拢你。”
他的人,谁敢低看半分。
顿了顿,贺北城若有所思道:“不过,你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眼下刚回京城,不宜徒生事端,这样,让苏侧妃带你去。”
臧山一愣:“啊”
“啊什么啊,她既与苏梓芸交好,恰逢在宫外,去看看怎么了。”
臧山恍然,嘿嘿一笑:“还是殿下英明。”
苏侧妃去见苏梓芸,他随行保护,既不会驳了苏尚书的脸面,又不会让外头的人以为这与政事有关。
“顺便,让苏侧妃将百花节的事解决了。”
臧山又是一愣:“百花节”
贺北城懒得看他一脸蠢样,挥手赶人:“她比你聪明,知道孤的意思。”
想到一些隐患,贺北城又加了句:“护好她”
臧山:“”
他确定,他被嫌弃了。
“是。”
次日。
一辆马车低调的驶向苏尚书府。
苏夫人携着一众女眷侯在大门,马车刚停下,苏夫人便带着苏梓芸迎了上去。
唐娇娇掺着如宛的手下了马车,众人赶紧行礼。
“见过苏侧妃。”
苏府一早便得了消息,苏侧妃今日过府,苏夫人忙的脚不沾地,生怕将这位主子怠慢了。
苏梓芸失踪一夜的真相,只有苏大人与苏夫人清楚,对唐娇娇出面相护自是万分感激,光是这点便足矣让苏府上下以礼相待,更别提她还是盛宠正浓的太子侧妃,礼数周全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恭敬。
唐娇娇伸手虚扶:“苏夫人请起。”
姑娘娇娇软软的,没有摆半分架子,可她周身上位者的气场又让人不敢轻视。
“谢苏侧妃。”
唐娇娇看向苏梓芸,伸手挽着她,道:“来的仓促,未提前知会,阿芸不会介意吧。”
苏梓芸一愣,阿芸。
曾经也有人是这么唤她的。
“芸儿”
见苏梓芸发愣,苏夫人小声提醒。
苏梓芸很快醒神,轻轻一笑道:“不会,苏侧妃能来,阿芸万分欣喜。”
“还唤我苏侧妃呢,我与阿芸一见如故,且那日相谈甚欢,彻夜手谈,世间知己难觅,阿芸可不许与我生分了,私下唤我梨儿就好。”
她本想说阿梨,可想到那人是这般唤她的,又临时改了口。
唐娇娇这一番话算是解了众人心中的疑惑,苏府其他人与街头围观的路人这才恍然,就说苏二小姐怎会突然与苏侧妃交好了呢,原来是一见如故啊。
苏梓芸看了眼众人的反应,明白唐娇娇这是在维护她,遂发自内心的笑道:“好,有机会还要与梨儿对弈一番。”
看着苏梓芸与太子侧妃如此亲近,苏府其他小姐有羡慕,有嫉妒,还有的,是对唐娇娇小心翼翼的打量。
唐娇娇只做不觉,牵着苏梓芸随苏夫人一道进了府。
臧山跟在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还是惹来了苏夫人好几次打量。
午宴分了两桌,一桌是苏大人与府中公子,还有臧山,另外一桌自然就是苏府女眷与唐娇娇。
臧山生的俊郎,又常年习武,更显身姿挺拔,神采飞扬,比京中许多公子都要引人注目。
有不识得他身份的姑娘,频频侧目,知晓他身份的,看了几眼便不再去看。
虽说长得俊郎,但也只是一个侍卫,远不及世家公子的出身,不是她们的目标。
唐娇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是臧山那个榆木疙瘩,对苏府的目的一无所知。
她眼神轻转,微微靠近苏夫人,道:“臧山酒量不佳,不会喝醉了吧。”
苏夫人一愣,看了眼另外一桌的推杯换盏,忙道:“回苏侧妃,不会的。”
唐娇娇轻笑,漫不经心道:“那就好,夫君将他看的紧得很,要在我手上出了茬子,夫君指不定要怎么罚我呢。”
苏府的女眷闻言皆是一愣。
有惊讶于那声夫君的,也有觉奇怪的。
“殿下为何将一个侍卫看的这般紧。”
唐娇娇看向说话的姑娘,那姑娘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苏夫人看了那姑娘一眼,虽未说什么,但脸上的不虞之色显而易见。
唐娇娇晓得苏夫人是因何不高兴,须臾,轻笑一声道:“虽说臧山是侍卫,但那也是东宫储君的贴身侍卫,除了夫君他不必听命于任何人,且臧山还领着三品散职,握着东宫兵权。”
“而他此次跟着夫君收复北周,又立了大功,在军中也颇有威望,殿下护短,怕自己的人吃了亏,护着些也无可厚非,毕竟”
“毕竟,有神武门江将军一事在先。”
唐娇娇话落,席上一片沉静。
她们的确忽略了太子贴身侍卫的实权,说句大胆的,等将来太子即了位,那臧山手中握着的可就不是东宫兵权了,而是禁军兵权。
将来,这样的身份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攀得上的。
且神武门江将军一事,京城权贵之间早就传开了。
如今谁不知道,那两位将军的婚事落到了东宫苏侧妃头上。
苏侧妃有意在后头加上这一句,不外乎是看出了她们的心思,在警告她们,太子殿下的人,不是她们看不看得上的问题,而是她们根本就没有选择权。
一时间,诸位心思各异的小姐脸上都羞得起了红晕。
至于唐娇娇为何知道神武门一事,那自是因为贺北城给她找了这个红娘的差事,自然得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