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先,先去吧,不必,不必为谨说情,惹怒君,君上便不好了。”尚谨摇了摇头,且不说他要是求扶苏,会不会让祖龙觉得自己利用扶苏,要是把扶苏也连累了就不好了。
即使姚贾一直待在里面,他也还有后手。
扶苏听他这么劝自己,抿了抿唇,将手中的伞递给身后的侍从,吩咐侍从帮尚谨打伞,迎着风雪进了殿中。
他是秦王最看重的长子,自然轻而易举便进去了。
“阿父。”扶苏喊道。
“扶苏?”嬴政见他身上已经湿了,立刻询问,“下雪了?你身边的人怎么服侍的?”
嬴政本意是让尚谨知难而退,等着等着也就退却了,却不想下了雪。
这几日天冷,殿中一直是暖和的,加之嬴政注意力在姚贾身上,宫人知他论政时不喜被人打扰,故而不曾通报。
“不怪他们,是我方才在外面看见了尚谨……”扶苏解释道。
嬴政不动声色地询问:“是他求你为他说情?”
“并未,他让我勿要帮他,以免我惹怒了阿父。”扶苏想起雪中冻僵的小孩,说道,“只是我却不得不说,如今虽是二月底了,可大雪纷飞,他已有风寒之状。他不过一稚子,又是谏议大夫的侄子,何必累的他丢了一条性命?”
“既然他想说,让他说就是了。听完他的陈情,阿父未被他说动,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就是。”
听扶苏要劝动嬴政,姚贾试图阻止:“公子,这可不成。韩非一向能言善辩,他的弟子怕是也蛊惑人心。”
扶苏虽然人小,可不代表他听不懂姚贾的意思,立刻望向嬴政,面上带了些敬仰:“阿父才不会被轻易蛊惑,对吧?”
“宣尚谨。”
宫人前来通传的时候,尚谨起身同那撑伞的宫人道谢,刚要跟着走,便听到系统的声音。
【宿主救命啊!李斯让那些人抓我!他刚刚去拿毒药了呜呜呜!救救救!】
「你再撑一会儿,尽量拖时间,随时和我转述情况。待到万不得已,你就把那陨石放出来,把云阳大狱那块天花板砸穿。」
古人大多迷信,他就不信他在陨石上刻上那些话,李斯还能直接把毒酒往韩非嘴里喂,遇到天降陨石砸到面前,李斯必定会通报祖龙。
进了殿中,尚谨顿觉暖和了不少,他趋步上前,行礼道:“小民,小民拜见大王,谢大王愿听小民替师陈情!”
“你说。”嬴政见他冻的满脸通红,抬手示意宫人端热水来。
扶苏还待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若是一会儿阿父动怒,他也可帮着尚谨,免得尚谨出事。
他与尚谨不过一面之缘,直觉告诉他,尚谨是友善的,他也不愿一个与自己同龄的秦国稚子因受韩国公子的牵连而死。
更何况方才尚谨也不愿他受牵连,反倒让他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谢君上。谨,先奉一卷竹简,名为《韩子?姚贾第三十五》。”尚谨从身边的竹简中抽出一卷,恭敬地奉上。
姚贾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愣了一下:“我?”
见嬴政接过那卷竹简,尚谨松了口气,开始陈述:“谨初到大秦,曾有幸与君上论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谨日日侍奉先生左右,听君上与先生所论,皆刻于竹简之上,欲成《韩子》。”
“腊冬之时,谨与先生知姚卿大功告成,特论姚卿之才,谨皆记于其上!”
“请大王与姚卿过目。”
嬴政翻看完,将竹简递给姚贾。
看了竹简,姚贾的面色好了不少,这竹简内容繁多,显然不是临时刻的,也就是说这个韩非反而是赞赏自己才能的,将自己与李斯这个廷尉并列。但是一想起韩非在嬴政面前说自己坏话,他的怒气又起来了。
“公子非今日同寡人说了不少姚客卿的过往。”嬴政算是接受了尚谨所说,指出另一处问题。
“是,然而这些话
并非出自先生自愿,乃是受韩王安胁迫。”
“谨与先生论天下大势,谈及六国局势,先生讲,秦必统一。”
说到这句话,尚谨打量着嬴政的神色,又递上一卷竹简。
“他若能辅佐大王得天下,其毕生所梦皆可为实。天下分裂五百年,分久必合,也到了合一之时。”
“可他却有难言的苦衷。”
尚谨从袖中将第二张丝帛奉上,那张里韩王安只讲了要韩非想办法把姚贾赶出秦国,否则……
“皆是因为韩王安,先生出使之时,韩王安将先生家人皆扣留于韩都,名为照顾叔父亲眷,实为软禁威胁。假使先生敢助秦一分一毫,先生妻子皆亡。”
“即便如此,先生却说,大王是伯乐,可他因此难做骏马。”
他先前递去的那份竹简里也写了这些。
“先生虽出身韩国王室,乃韩厘王之子,可幼时却不得父母喜爱,盖因其口吃,其兄弟姐妹都不愿同他说话,连宫中侍从都私下讥笑他。”
“他发愤著书,可韩王眼拙,弃之如敝履,唯有大王欣赏其才干,先生怎能不感激于大王。就好比初见时,大王不仅未曾因谨口吃而不悦,甚至还要让侍医为谨诊治,谨心中感激涕零,我想先生心中也有相似的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有人能抛弃自己的孩子,那便是连为人都不配,先生不愿害死自己的妻子儿女,只好苦苦周旋。”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嬴异人和赵姬,一个抛弃妻儿,另一个给了祖龙一个“大惊喜”,这对父母实在不负责任。
“先生今日进言,并未存动摇姚卿的想法,那样拙劣的言语,君上英明,不会相信,姚卿更是几句话便可破局。”
他恭维得不太刻意。
“先生曾著《说难》,今日而来,哪里是为游说,而是因为,他已知死局。君上对他有伯乐之恩,可韩王安手里攥着他亲人的性命,唯有这拙劣的进言,可让君上不再信他,唯有一死,或可让韩王安放过妻子儿女。”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
见嬴政神色微动,尚谨终于说:
“君上,谨有一法,乃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