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终于在今天下了雪,玉树琼枝,满天纷飞,所有的事物都静了下来,裹在一层白里。
“爸!”宛眠已经顾不上下不下雪,她磕磕绊绊地跑得飞快。
她只想知道,在急救室里,她的妈妈,还好吗。
分别仅仅三个小时,宛丰看起来却苍老了不少,他僵硬地抬起头,两瓣嘴唇上下动了动,哽咽道,“刚刚,我签了病危通知书。”
他垂下头,掩盖住发红的眼眶,太阳穴青筋暴起,双手绞紧,死死握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他只能这么干坐着,能为力。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看起来却不同记忆里那般高大,他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和其他人隔开了距离。
宛眠有些立不住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平静的,再平静的,等着结果。
时间在寂静里疯长,久到都快要分不清今夕何夕。
终于,急救室里走出了一位医生,“林女士家属在吗?”
坐在椅子上的宛丰反应得很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几乎是下一秒就回答了,“在的在的,我是她老公。”
他满含红血丝的眼睛带着希冀地看向医生,希望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很抱歉林女士家属,病人已力回天。”女医生似乎也有些不忍说出口,只得弯下腰鞠了一躬。
宛丰有些不可置信,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眼神慌乱地到处瞟,喃喃自语,“不……不……”
身旁听着的宛眠怔愣了一下,耳边突然一阵轰鸣,她沙哑着嗓音,喉咙酸涩,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妈!”
眼泪如决堤的河水,疯涌急下,她的心脏抽痛,下一刻跪倒在地上,哭喊着,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一并喊出来,声音响彻整个医院。
江佑白抿了抿唇,尽力抑制住哭腔,他抱着宛眠安抚着她,又转头问道,“另一个人呢?怎么样了?”
“江女士已经抢救过来,目前还需转i观察具体情况。”
“好的谢谢医生。”江佑白道了声谢,拍了拍怀里不停颤抖的宛眠。
急救室里传来金属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江佑白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转运床从急救室被拉了出来。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冷冰冰又阴沉沉的,似乎在那么一瞬间,光线暗了下来。
宛丰从地上爬了起来,惯是从容不迫的脸上带了些狼狈和慌乱,他举起手,手却抖得不行,颤颤巍巍地伸向那层白布。
如果这是一场恶作剧该多好,可惜揭开白布的那一刹那,林霜毫血色的脸还是映进了他的瞳孔里。
她平常那么爱漂亮,现在半边脸上却焦黑破败,浑身上下数不清的伤口,和流干了的血。
宛丰直到现在仍然记得林霜笑起来的模样,眉眼弯弯,唇角上扬。
可现在,他的妻子,再也不能笑了。
林霜被医护人员推走了,只留下了走廊上的三个人。
走廊里很寂静,只有宛眠抽泣的声音
宛丰没有落泪,他只是这么静静地跪坐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着身体,他的脑海里有记忆涌过,一寸一寸,侵蚀着他的理智。
“叔叔,节哀……”江佑白松开了宛眠,将他扶起来。
宛丰也只是默默地顺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好像从始至终,他都只有一具空壳,再也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
他沉默地推开了江佑白,踉跄地走了几步又脱力地靠着墙壁滑落,反反复复,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江佑白艰难地滚动喉结,复杂地看了眼宛丰离去的背影,又蹲了下去,将宛眠抱在了怀里,轻声安抚着。
宛眠将头埋在他颈间,温热的泪水很快打湿了那一处衣衫,她死死地攥住江佑白的衣服,留下一个又一个被旋转拧出的坑。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哭,哭到再也哭不出来,嗓音都变得沙哑,哭到昏天暗地,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她才慢慢开口,声音都带了些颤抖,和一下比一下重的吸气,她说:“江佑白,我没有妈妈了……”
江佑白心疼地顺着她的背,抬头看向窗外降落的大雪,“阿姨是个很好的人……”
她真的很好。
可以将他视作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她从不在意任何流言蜚语,她会永远信任和保护家人。
她真诚的对待每一个人,也从来不对任何人设防。
她真的很爱很爱这个世界。
一切处理完,再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颐和百年一遇的大雪早就化了,外面的气候依旧很凉。
宛眠靠在江佑白肩上,表情木木的,再兴致观赏窗外的风景。
终究是没能同淋雪。
江曦月在i住了小半个月就转去了普通病房,又在病房里躺了几天,才悠悠转醒。
彼时宛眠正依着宛丰的话坐在她的病床旁陪护着。
见她醒了,就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江曦月静静地接过,她的嗓音很干,干瘪瘪的,有种老式机器坏掉的感觉。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神情显露些许疑惑来,“阿姨呢,她怎么样了?”
宛眠低垂下眼眸,剥着橙子的手停了下来,语气平淡,“她去世了。”
江曦月瞳孔微缩,手中的杯子没拿稳摔在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茶水溅洒地到处都是。
她的眸中微光闪烁,但很快堙灭在一层寂里,“抱歉。”
“你告诉我江曦月,当时发生了什么?”宛眠攥住拳头,用力到骨节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我当时在路上开车,右边突然冲出来了一辆失控的车子,撞上了我们的车,阿姨为了保护我才……伤的这么严重。”江曦月脑海里闪过一丝画面,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死得不是你江曦月!”宛眠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有些冲动地喊出声。
她见江曦月没反应,苦笑了一声,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你们出车祸的前几天,我妈给你还买了新衣服啊,她是想要帮你的,你为什么要害她?”
“什么?”江曦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