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仔细分析一下作为主要行凶者和知情者的黄永祥先生在这起事件里的种种细节表现。”舒国生看着脸上已经恢复平静神色的黄永祥,“沈阳公安局副局长,这个地位不低了,再加上你所在职务的重要性,因此我觉得你跟幕后主使之间已经没有介质人物了。躲在幕后的是那几个人或几方势力,出面杀人的则是你。很明显,周永安是黄永祥杀的,目的是杀人灭口,但周永安擅自携带的皮箱则让黄永祥原本几乎完美的计划在一开始就出了一个漏洞,黄永祥没有办法,只能临时改变计划。他肯定对周永安说,你不需要这些钱,组织安排你逃离后会给你足够的钱,你带着这些钱反而坏事,所以把这个皮箱给我,再把你的保险柜密码给我,我找个机会放回去。因此,刚才黄永祥熟练地打开保险柜也是正常的。到这里,黄永祥的表现和决定还是合乎情理的,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则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了。熊局座,还记得代雪峰和韩春高被杀的事件吗?”
“当然记得,我还因为情绪激动而冤枉了你的副手董彦杰。”熊正平此时感到有些歉意,毕竟内鬼是自己公安局的人,而不是舒国生的工统局。
“哦,熊局座你无须太自责,因为设下这个局的对手确实很狡猾。”
“那么,代雪峰和韩春高究竟怎么被杀的?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代雪峰和韩春高的死看上去是证据确凿的被杀,其实…”舒国生顿了顿,“他们都是自杀。”
“自杀?”熊正平和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是的,我也觉得不可能,所以我一开始也感到迷糊。”舒国生继续分析道,“通过周永安的死,我判断黄永祥是内鬼,但是,黄永祥受伤后住在沈阳医院,他不可能跑到上百公里外的大连去杀人。那么,事情就简单了,他是有同伙的。刑警队队长代雪峰和那个韩春高都是黄永祥的同伙,因为我一直想不通凶手是怎么杀了他们,所以我反过来想,他们会不会是自杀呢?脑中产生这个念头后,我的思路豁然开朗。推理案件真相,就像拼图,思考过程并不是一条路走下去的,而是一个网状的东西,拼图和拼图之间是有凹凸吻合的,所以我虽然没证据证明代雪峰和韩春高都是自杀,但很多其他东西都隐隐地佐证了这一点,到最后,主要的脉络都清楚了,原本含糊的整体和模糊的细节自然也都真相大白了。人不是正常死亡,那么只有三个可能性,自杀、被杀、意外,代雪峰和韩春高都不是意外而死,被杀也很难解释,除非董彦杰真的是凶手,排除这两个,我怀疑他们是自杀。如果他们是自杀,那很多东西都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找不到凶手呢?为什么会在被监视的情况下被杀呢?真相很简单,他们是自杀的。”
熊正平难以置信:“先说韩春高吧!韩春高的房间是个密室,高十米,只有窗户是打开着的,他是中枪而死,而现场和附近几百米范围内都没有发现凶器,他是怎么自杀的呢?”
舒国生问道:“韩春高死在哪里?”
“窗口。”
舒国生笑着解释道:“他为什么会死在窗口呢?因为他只有这样,才能让凶器消失掉。因为黄永祥这个内鬼,所以韩春高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他不动声色地吃晚饭,不动声色地进房间看书、抽烟,最后关灯睡觉。当晚下着中雨,可见度很低,监视他的特工看不清关灯后的房间里的细节。韩春高其实没有睡着,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展开行动。他取出手枪、绳子,以及一个东西,他把绳子勾在窗沿边并垂放下去,然后站在窗口,对自己脑袋开了一枪,从而造成被杀的假象。绳子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有人爬入或爬出他的房间,制造一个不存在的凶手,为了弄得更像一点,韩春高还特地用左手对自己左太阳穴开枪,但他不是左撇子。”
“凶器呢?那把枪呢?”熊正平瞪大眼。
“飞了。”舒国生道,“韩春高事先准备了一个黑色的气球,拴在手枪上,他自杀后,手自然松开了手枪,气球便带着手枪飘走了。当时又天黑又下雨,谁能看到雨夜中飞走了一个黑色的气球?并且风那么大,很快就把气球刮跑了。我看了韩春高中的那发子弹的报告,9毫米的子弹,推断出手枪是美国的勃朗宁M1910,非常小巧玲珑,重量只有580克,一个脸盆大的氢气球就可以带走了。”
熊正平恍然大悟:“难怪韩春高在窗口自杀!”
“代雪峰也用了同样的把戏。他假装在他的汽车里遭袭,还打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留在现场,实际上,他是自己跑掉了,并没有被杀后被抛尸。代雪峰中了两枪,一枪在脖子,一枪在左胳膊,打穿了手臂,这两枪肯定是他自己打的,他为什么要打穿自己的手臂呢?因为他手臂上原先有个针孔,他用来抽了自己的很多血,然后泼在汽车里,制造被杀假象,这样也能让我们事后验尸时发现他的尸体里确实损失了大量的鲜血,从而不漏出马脚,针孔肯定很粗,为了掩盖这个,代雪峰便在针孔上打了一枪,用弹孔掩盖针孔。他肚子里的纽扣也是从董彦杰家里偷的,为了就是嫁祸给董彦杰。还有,你们看过代雪峰尸体被发现时的样子了吧?腰间和腿上被捆绑了很多石头,这是他自己干的,所以他的双手没有被反绑,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把自己的双手反绑起来。所以,当晚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代雪峰先故意用对讲机把董彦杰叫来,然后再故意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给其他警员听到,继而一枪打坏对讲机,接着用刚才抽出来的鲜血泼在汽车里,并打断自己的一根手指,最后,他咬着牙跌跌撞撞地在董彦杰赶来之前离开,此时的他因为大量失血而头晕目眩,但他坚持着跑到河边,在自己腰间腿上绑上石头,最后吞下那颗纽扣,在手枪上系上黑色气球,最后站在河边开枪自杀,他死了后立刻被石头拉进了水底,手枪也随着气球飞走了。这就是韩春高和代雪峰的死亡真相。”舒国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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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正平瞠目结舌:“他们如此凶残地自杀,究竟为了什么?贪腐集团究竟给了他们多少好处,让他们如此亡命?”
舒国生笑道:“钱只有在有命的情况下才有意义,没了命,要钱也没什么意义。代雪峰和韩春高如此冷酷无情地自杀,绝不是为了钱,他们其实根本不是贪腐集团的成员。熊局座,您应该可以想得出来了,能干出这种事的,是什么人?”
熊正平心头一震,随后脱口而出:“特工!”
舒国生点头:“拥有崇高信念和坚定信仰的特工才会这么冷酷无情地去死,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为了他们效忠的对象,他们可以毫不留情地献出生命。”
熊正平用一种极度惊愕的眼神看着面无表情的黄永祥:“既然代雪峰和韩春高都是黄永祥的同伙,那么黄永祥…”
舒国生再次点头:“是的,他也是特工,并且还是一个隐藏很深的间谍。”
“他让代雪峰和韩春高自杀的目的是什么?仅仅为了嫁祸董彦杰?”
舒国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好,我们现在已经梳理清楚了第一条线索,那么,我们再回到一开始的线索。既然代雪峰是黄永祥的同伙,那么,本案第二个死者,杨玉智,他的死亡也充满了疑点。杨玉智肯定是被谋杀的,谋杀手法已经被代雪峰说出来了,董彦杰说黄永祥在医院里也说出他认为杨玉智是被谋杀的说法。又一个矛盾点出现了。黄永祥是杀人的主谋,而代雪峰是他的同伙,既然周永安是被黄永祥设计杀死的,那么,杨玉智肯定也一样是被黄永祥给设计杀死的,而代雪峰却跟熊局座你阐述了杀人办法,黄永祥也在医院里一本正经地对董彦杰说出杀人办法,代雪峰是黄永祥的同伙,他的行动肯定是黄永祥指使的,那么,这就奇怪了,黄永祥自己设计杀人,却反过来又揭穿自己,还第一个提出了调查组里有内鬼的说法,这岂不是自己把自己陷入不利境地?看上去反常,其实迫不得已。因为第一个死者,周永安的死,已经脱离了黄永祥的计划,让调查组里面有内鬼的事情隐隐约约地显示了出来,虽然黄永祥竭尽全力去弥补,但毕竟还有一些小破绽,比如周永安跳窗的脚印,那双深深的脚印可以让人推测出周永安携带了东西,而黄永祥是杀他的人,也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却没有交代周永安携带的东西的去向,这迟早让人生疑,虽然概率不大,但黄永祥为保万全,不得不改变计划,贼喊捉贼地第一个提出调查组里有内鬼,同时找机会把嫌疑推到别人身上,并且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很私人的目的。”
“黄永祥的计划非常缜密,暗含多个目的。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其实是间谍,所以他真正的上级并不是贪腐集团的首脑,而是某个情报机构的负责人。黄永祥改变计划后,跟他的上级声称,调查组已经察觉到内部有内鬼,必须要洗清他的嫌疑。因为黄永祥是级别比较高的间谍,为了保住他,他的上级采取了同样的弃车保帅的计划,也就是舍弃代雪峰和韩春高这两人,让这两人用自杀来嫁祸董彦杰,从而掩盖黄永祥。黄永祥当初自己打断自己的右手上臂骨,也是障眼法和苦肉计,他在案子开始后便在医院里养伤,从而掩人耳目,让人在分析案子时一开始就排除了他这个看似无法杀人、无法行动的重要嫌疑人。”
熊正平道:“舒局座,你说了这么多,意思还是代雪峰和韩春高的自杀只是为了嫁祸董彦杰。”
舒国生微微一笑:“熊局座,你毕竟不是搞特工的,不清楚这里面的一些规则。”他对身边的樊昌浩问道,“昌浩,假如你是一个潜伏在敌方内部的间谍,而同一个机构里还有另外两个己方间谍,你们三人如果互相知道彼此存在,那会是什么关系?”
樊昌浩回答道:“互相配合、互相帮助、互相监督。”
舒国生点头:“没错,互相监督。为什么要互相监督呢?因为潜伏在敌方内部的间谍十分容易被对方策反,成为反间谍或双面间谍,这就很不利于我方了。人心是非常难以计算和控制的。也许我安插在对方内部的一个间谍已经成为对方反过来安插到我方内部的反间谍,甚至这个间谍说不定都已经成了为第三方效力的双面间谍。因此,知道对方存在并且同属一个阵营的间谍是要互相监督的,因为对方如果叛变,自己也要倒霉。现在,你们也应该知道黄永祥、代雪峰、韩春高这三人是什么关系了吧?而黄永祥让上级命令代雪峰和韩春高去自杀陷害我方,其实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借刀杀人,黄永祥借助他上级的手,杀死了监视自己的两个同伴。”
熊正平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他借上级的手杀了自己的同伴?”想到代雪峰和韩春高为了所谓的崇高目标而毫不犹豫去死,结果他们根本就是死于黄永祥的阴谋,熊正平不得不感到一种讥讽。
“是的。”舒国生看着黄永祥,而黄永祥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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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这么做?”熊正平急切地问道。
“刚才樊昌浩不是说了吗?间谍互相监督是为了什么?”
“为了防止叛变!”熊正平猛然醒悟,“黄永祥要投靠我们?”
“不是。”舒国生摇头,“他不想投靠我们,而是他不想再做间谍了。他在我们这里有个很光明正大的身份,沈阳公安局副局长,这个位置足以让他风光富足地过完这辈子了,所以,他试图摆脱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让他的伪装身份成为他的真正身份,不再是一个间谍,而是以沈阳公安局副局长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用我们的话说,他这个行为是在‘洗底’,也可以说是‘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