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坂神色复杂地坐在原地。
对于日军第8联队来说,他们的命运将在24小时内做出最终的选择,要么化为远离故乡的这片异国他乡荒山野岭的白骨,要么成为北华境内某个暗无天日的煤窑里的苦力劳工,要么彻底跟此时的日本帝国决裂,成为叛国者。而与此同时,第109师向第8联队附近的同属第7旅团的第37联队猛烈炮火轰击,意在向第8联队炫耀武力并震慑日军。
隆隆的炮声中,设立在一个山坳里的第8联队的联队部内却陷入了与外界鼎沸喧响截然不同的犹如死水般的死寂中。联队长森田春大佐、联队参谋野坂参四少佐以及联队的3个步兵大队大队长、1个步兵炮中队中队长、1个速射炮中队中队长、12个步兵中队中队长等中高层军官都聚集在此,静静地听着野坂少佐从北华军那边带回来的条件。现场众军官听得都面面相觑,神色异常复杂地变化着。
半晌后,森田大佐显得身心俱疲地看着众军官,缓缓地道:“诸君,第5师团和第10师团全军覆没后,第4师团已经完全落入满洲军的包围中,我们既无法从陆上突围,也无法得到来自海上的援助,全师团彻底走投无路了。继续抵抗下去,我们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并且死得毫无意义。我们除了给满洲军增加点伤亡外,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最终只会像第5和第10师团那样,孤零零地躺在这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里慢慢腐烂成白骨,我们的亲人永远都找不到我们。既然是没有必要付出的牺牲,那我们就不能逞匹夫之勇。我们要为了我们全联队剩下的这三千余大和男儿的生命和他们在日本国内苦苦期盼着的亲人们着想。”他艰难地道,“继续抵抗下去,我们会和全师团一起玉石俱焚,所以,我们还是向满洲军放下武器吧!至于放下武器后是选择投降还是选择投靠满洲军,我希望听听诸君的意见。”
野坂少佐苦笑道:“投降,我们只会成为满洲军的苦力劳工,会被他们关进煤窑里挖煤干活;投靠他们,我们可以活得很滋润,很舒服,但...本质上的意义就变了。不过,满洲军那边承诺,会对外宣布我们是死战到最后一刻并且是弹尽粮绝才迫不得已投降的,并且不会对外宣布起义官兵的名字,起义官兵以后都使用化名为满洲军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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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义...”森田大佐苦笑,“这条道路真亏满洲军想得出来,那些听上去冠冕堂皇的说辞都只是掩人耳目罢了!满洲军的真正目的是把我们变成他们进行政治宣传的工具,并且让我们在战场上给他们卖命。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他悲凉地叹息一声。
“联队长阁下!”第1步兵大队大队长木村中佐满脸泪花地道,“我们只能投降,决不能投靠满洲军啊!投降和投敌是截然不同的!投降不是叛国,投敌就是叛国了!我们不能背叛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啊!因为那样是万劫不复、遗臭万年的!”
他的这番话一说,几个“良心未泯”或被“当头棒喝”的军官纷纷露出赞同的态度。
森田大佐默不作声,没有表态。
“我和我的部下不愿意战死,也不愿意投降后做苦力,我们愿意走第三条道路!”第3步兵大队大队长铃木中佐旗帜鲜明地表态,他很诚恳地道,“联队长阁下,您很清楚我的履历,我从小就父母双亡,我是靠着我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打拼上来的。我和我的部下基本都是大阪各个商号从小收养的学徒工(日本的童养工),我们从军也是被逼的,日本政府和日本国从来没有给过我们什么,我们也没有必要用自己的性命去给日本殉葬,我们只为自己而活着。既然在满洲军那边能活得更加滋润,我们干嘛不选择投靠满洲军呢?”他的话简直是赤裸裸的“叛国宣言”。
“八嘎!叛徒!败类!”木村暴怒而起,霍然拔出雪亮的军刀,而铃木也不甘示弱地同样拔刀相向,这两个大队长部下的中队长们纷纷站在各自长官的身后并齐齐拔刀。“你们这些帝国的叛徒!大和民族的败类!”木村歇斯底里地跳脚吼道。
“木村!我们投靠满洲军是叛国,那你们投降满洲军难道在东京的眼里就不是叛国吗?你以为我和你在东京的眼里还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想在投降后还要继续维护你身上的那份你的国家已经根本不承认存在着的所谓气节,那你就去满洲军的煤窑里挖煤去吧!”铃木针锋相对地冷冷反驳道。
现场的火药味浓烈无比,第8联队第1大队和第3大队的军官险些就要展开内部火拼。
“八嘎!”森田大佐拍案而起,“都给我把刀放下!想死的就给我滚出去!满洲军的大炮会满足你们的心愿的!”
在联队长的威喝下,木村和铃木这两拨人之间的火药味虽说没有减少,但起码都把手里的武士刀收回了刀鞘里。
“我理解大家此时矛盾的心情。”森田大佐叹口气,“但我们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满洲军在收编了我们之后,为了让我们死心塌地给他们卖命,所以不会对我们出尔反尔、过河拆桥的。满洲军需要的是我们成编制地投降所带来的政治宣传意义,以及需要我们给他们卖命,因此满洲军会履行他们现在给我们的承诺的。我们投降或投靠满洲军后,满洲军不会对外公布具体投降者和投靠者的名单,所以我们投降和投靠满洲军对东京方面来说,没什么区别,但对我们却是有区别的,投降后,我们只会成为战俘、苦力、劳工,投靠后,我们会成为满洲军的傀儡军,起码不需要服苦役,还有比日本政府给我们的更高的军饷和津贴,我们投靠满洲军后会在朝鲜境内过得很滋润,想办法跟家里人联系也不是没可能。这条路,远远好过在煤窑里挖煤或成为这片荒凉雪山里的白骨。东京方面只会撤销第8联队的番号和编制,把我们视为耻辱,不会为难我们的家人,因为东京不知道第8联队里哪些人为国玉碎了,哪些人投降了,哪些人投靠满洲军了。我们投降,但投降后选不选择投靠满洲军,到时候大家自己决定。”他用古怪的目光望向木村中佐,“木村君,你选择哪条路?”
木村中佐愕然而幻灭地看着自己的联队长,他已经明白森田大佐的选择了。木村中佐浑身发抖地握住手里的刀把,咬着牙流着泪道:“我选择为国战死!虽然没人知道我对帝国和天皇的忠诚,但我问心无愧!”实际上,木村中佐此时除了“为国战死”外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投降的话,他会在煤窑里挖煤,而铃木他们则可以逍遥自在地跟在北华军屁股后面为虎作伥,甚至时不时还会来“探望”在煤窑里挖煤的木村中佐,这自然是一种耻辱;如果木村中佐跟着森田大佐、铃木大佐一起投靠北华军,仍然会遭到白眼,毕竟木村中佐一开始说不肯投靠北华军的,最后却厚着脸皮一起投靠了,肯定会被铃木他们奚落,这也是耻辱。三条路里有两条都是耻辱,那木村中佐还不如选择为国捐躯。但这条路也让木村中佐感到悲凉,因为第8联队的其他人都叛国了,只有他忠于国家,而第8联队最后肯定会被视为是集体投降,那木村中佐也会被东京方面认为是叛国者之一。自己在一群叛国者里坚持忠于国家却没人知道,甚至还会被一起视为叛国者,这不得不让木村中佐感到悲凉至极。
森田大佐显得非常理解地点头:“谁不愿意投降或投靠满洲军的,都加入第1大队吧!木村大队长会带着你们干你们认为应该干的事情的。”他的这个命令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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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中佐是第1大队的大队长,全大队4个中队长里只有2个选择继续追随他们的大队长,第2和第3大队都没人站到木村中佐那边,步兵炮中队中队长和速射炮中队中队长都没有吭声,算是默认参加投降了。
短暂的脚步移动声后,第8联队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阵营,愿意为国捐躯的官兵约占全联队的五分之一,其余的官兵都选择投降北华军,而这其中又有部分官兵会在投降后选择投靠北华军。决心死战到底的官兵以木村中佐为首,他向森田大佐鞠了一躬:“联队长阁下,这么久以来感谢您的照顾,请您多多保重,告辞了!”说完毅然走出联队部,那两个中队长也紧随他而去。
森田中佐轻轻松口气,然后对低沉的声音命令道:“你们的部下里还有谁不愿意投降的,就让他们跟着木村一起去吧!野坂君,麻烦你再跑一趟腿,告诉满洲军,第8联队在三个小时后投降,请让他们给我们一点时间打光所有的子弹和炮弹用以进行最后的‘象征性抵抗’。”说完,森田中佐便犹如老僧入定般地闭目养神起来。他知道自己肯定要青史留名了,因为自己是明治维新以来第一个成建制地向敌军投降的日本军官,也即将会成为第一个叛国的日本军人。
半个小时后,还在那个谈判的雪窝里,野坂少佐毕恭毕敬地向刘鹏飞递上第8联队的军旗,低声道:“我们投降了,并且绝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在投降后投靠贵方。”
刘鹏飞接过第8联队的军旗,会心地笑了。
三个小时后,在第8联队最后聊以遮羞“最后抵抗”的枪炮声中,第109师阵地上一个个传令兵已经抑制不住心头极度兴奋地放声大喊了起来:“弟兄们!第八联队投降啦!日军第八联队投降啦!”
霎那间,第109师的官兵们一起在忘我的兴奋中跃出阵地,欢声雷动、鸣枪庆祝。扈先梅、常恩多等高级将领们也无不心花怒放、喜出望外,一个个都喜形于色地喝彩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北华军自第一次东北战争以来,已和日本军队大规模交手多次,虽说北华军也曾以师团为规模地成建制歼灭日军,但从来没有成建制地迫降日军,主动向北华军投降的日军也极少,而现在却有一个联队集体向北华军投降,这其中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这证明日本陆军确实已经彻底开始畏惧北华军了。
1936年11月25日,日本陆军第4师团第7旅团第8联队在做了象征性的抵抗后向北华军集体投降,成为日本建立现代化陆军后第一支成建制投降的部队,全联队共有2200余人向北华军投降,一次性的投降人数也是空前的。这个消息迅速被沈阳方面对外宣布并大肆宣传,顿时国际上一片哗然。
第8联队投降前,森田大佐还给第7旅团里其他几个跟他私交很好的大队长发去了劝降信。第8联队在投降的同时,第37联队第3大队和第1大队的两个步兵中队也随后投降了,顿时在第7旅团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区区一天后,第37联队第2大队决心投降的官兵在夜里杀死了联队长小浦次郎大佐和几个反对投降的军官,全大队共八百多名日军集体向北华军投降,这使得第37联队土崩瓦解。第8联队的投降和第37联队的崩溃使得第7旅团名存实亡、彻底瓦解,旅团长古贤一少将在极度的羞愤中剖腹自尽。第4师团顿时损失了一半兵力,第7旅团的八千余兵力里足足有五千多人向北华军投降,开创了中日战争史上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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