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震惊南京的“海军事件”表面上是东北海军和中央海军联合要求“统一全国海军军令”,但实质上则是张学良为了独霸中国海军而引诱陈绍宽等中央海军高级将领搞出来的。蒋介石当然对张学良这个幕后主使和张学良的如意算盘洞若观火,但他在这种木已成舟的情况下也奈何不了张学良,因为张学良的东北海军本来就占全国海军三分之二,陈绍宽带走的那五艘巡洋舰是中央海军绝大部分的战力,如果南京拒绝同意这件事,那东北海军肯定长期扣留那五艘军舰,使得中央海军名存实亡。在这样的情况下,蒋介石只能再做个顺水人情。其实,张学良有实力,缺的只是正统名分,张学良要的就是正统名分,并不是跟蒋介石勒索财物。蒋介石知道自己同意这件事后,中国海军就被张学良给控制了,但即便自己不同意,以东北海军现在的规模和正在发展的势头,东北海军也早晚会成为中国海军的代名词。事发后,张学良给蒋介石发来电报。在电报里,张学良声称:
“海军乃捍卫国家海疆的海上长城,海军和海洋的重要性已毋庸置疑。中国虽是海洋大国,却不是海军强国。此次东北战争,日寇依仗其强大海军而在中国海域内肆无忌惮,不但使用舰炮和舰载机协同其陆军作战,更随心所欲在中国海岸线上屡屡进行两栖登陆。为建设富强中华,为捍卫中华海洋,建设强大的中华海军已是刻不容缓。陈沈诸海军将领发动此次事变,并非叛国求荣,究其根本原因乃是源于渴望中国海军早日强盛,焦虑痛惜中国海军此时之分裂和停滞,因而不得已而为之,虽行为逆上,但忧国忧民之良苦用心值得肯定。弟也深感中国海军之现状急需全面整顿,因而恳请兄长同意陈沈诸海军将领之请求。另,海军建设耗资之巨、耗时之久,都远超陆空两军,弟愿为建设中华强大海军而竭尽心力。”
看到张学良这份装模作样的电报后,蒋介石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张学良明明就是幕后主使,却还装得一脸无辜。张学良想独霸中国海军,确实让蒋介石愈发产生了猜忌警觉之心,但仔细想了想后,蒋介石觉得把海军丢给张学良也未尝不是好事。首先,东北海军的实力本来就占全国海军的绝大部分,并且还在独自建造新式军舰,长期以往,全国海军落入张学良手里也是不可避免,另外,建造海军耗资巨大、耗时漫长,张学良说“愿为建设中华强大海军而竭尽心力”,意思很清楚:海军太烧钱,南京不愿意搞,张学良愿意掏钱搞。还有,蒋介石也知道张学良在这场东北战争中吃够了日本海军的苦,东北海军也战绩辉煌,把全国海军交给张学良,基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对南京和蒋介石来说,也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特别是那个陈绍宽,他跑去投靠张学良,起码可以让蒋介石眼不见心不烦,能落个耳根清净。中央海军唯一增加的两艘现代化军舰就是宁海号巡洋舰和还在建造中的平海号巡洋舰,这也是蒋介石被陈绍宽软磨硬缠才勉强答应的,就这么两艘轻型巡洋舰,造价就达到900万银元,让蒋介石心痛不已。但陈绍宽对区区两艘巡洋舰远远不满足,一天到晚在蒋介石耳边嚷嚷着要建设海军,不但要建巡洋舰、驱逐舰、潜艇,还要建航空母舰,甚至要组建航空母舰战斗群,一开口就跟蒋介石索要上亿的海军军费,把蒋介石烦得不行。现在把这个陈绍宽送到张学良身边去烦张学良,也是好事一件。
打定主意的蒋介石决定同意这件事,把中华民国海军都交给张学良去搞。就在这时,获悉这件事的蒋介石首席智囊杨永泰给蒋介石献上了一条“隔山打牛”之计。
“隔山打牛?”蒋介石很感兴趣,“山是张学良吧?牛是谁?”
杨永泰微微一笑:“两广。”
5月28日,蒋介石在南京正式发布了命令:批准陈绍宽、沈鸿烈等海军将领们的联名请求,彻底而全面地贯彻全国海军的军令畅通和指挥统一。蒋介石宣布,国民政府海军部改组为中华民国海军总司令部,任命陈绍宽上将为中华民国海军总司令,任命陈鸿杰上将为中华民国海军副总司令,海军总司令部设于天津,可在辽宁、河北、山东三省沿海地区建设军港、海军基地、军舰造船厂,并划拨连云港、崇明岛、长兴岛、横沙岛、舟山群岛、福州、厦门、雷州半岛(湛江)这8个南方沿海地区给海军总司令部使用;海军的费用由国民政府和北方政府共同负责(其实就是张学良全额掏钱)。
就在张学良、陈绍宽、沈鸿烈等人为蒋介石这出奇的大方而吃了一惊时,蒋介石在同日又郑重宣布:除了海军要彻底实现军令统一外,陆军和空军也一样,在南京新建立陆军总司令部,在沈阳新建立陆军副总司令部,蒋介石担任全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兼陆军总司令,张学良担任全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兼陆军副总司令;航空委员会改组为空军总司令部,在南京新建立空军总司令部,在沈阳新建立空军副总司令部,蒋介石担任空军总司令,冯庸担任空军副总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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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愈发糊涂了:蒋介石这是脑子发昏了?按照他这样的任命,海军完全归自己,陆军和空军则是自己和他平分,这也太大方了吧?但很快,张学良就恍然大悟蒋介石的真实用意了。当蒋介石颁布了这一系列命令后,有一个人坐不住了:广东省主席、号称“南天王”的陈济棠。
举目全中国,派系林立、军阀遍地,但有自己独立的海空军的,只有三个人:蒋介石本人、全国二号人物张学良,以及割据广东的陈济棠。陈济棠的粤军也有自己的空军和海军。蒋介石也知道,自己是奈何不了张学良的,但却可以趁着这件事彻底铲除陈济棠。陈济棠这个南天王坐拥广东和粤系军阀,且和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等人沆瀣一气,两广地区素来联盟抗拒南京。蒋介石早就想找个借口铲除两广了,张学良要求海军统一军令则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在蒋介石宣布分别建立陆海空三军的总司令部后,立刻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要求陈济棠交出粤军所有的军舰和飞机。蒋介石的用意昭然若揭、不言自明。
消息传来,陈济棠又惊又怒,意识到蒋介石是借机要对自己下手了。不愿意坐以待毙的他立刻联系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约定两广联盟。由于两广是唇亡齿寒关系,再加上桂系和蒋介石早有积怨,北伐战争后的桂系坐拥西南和华中,是一个类似于此时张学良北系的举足轻重的全国性强大势力,但是经过蒋桂战争和中原大战后,桂系只能蜷居广西一隅,沦为地方军阀,急于复仇和东山再起的李白二人立刻和陈济棠一拍即合,两广联盟对抗蒋介石。
其实,陈济棠此时很担心,因为蒋介石的背后还有一个如日中天的张学良,但李宗仁安慰陈济棠,声称张学良的北系虽然声势非常大,但因为东北战争而元气大伤,是无法南下参战的。再说了,如果两广不反抗,只能束手就缚。听了这番话后,被蒋介石“逼上梁山”的陈济棠在无处可退、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决心反蒋。
6月1日,当陆军正副总司令部、海军总司令、空军正副总司令部正式成立时,两广联合发表声明,拒绝服从南京的这个命令,声称“这只是蒋介石利用鬼蜮妄图诛除异己的卑劣手段”。获悉后的蒋介石勃然大怒,立刻调动大军,准备一举彻底解决两广,两广针锋相对地集结部队、准备迎战,“两广事变”因此而爆发。夹在中央派系和两广之间的湖南省很快便大军云集,中央军调动了五十万部队,两广联军则调动了三十万部队,双方随后在衡阳一带爆发激战。6月底,被蒋介石收买了的粤军第1军军长余汉谋、粤军第3军军长兼独立第3师师长李汉魂、粤军第160师师长陈汉光少将等八名手握重兵的粤军高级将领一起临阵倒戈,联合通电全国宣布归顺中央,顿时两广局势陡然发生大逆转,粤军主力所占据的粤北和湘南地区尽皆成为了中央之地。
7月4日,两广祸不单行,两广联军空军司令黄光锐率领广东空军的72架飞机从广州起飞,抵达中央军“讨逆军”总部所在的南昌,使得两广联军实力大损、军心动荡。与此同时,在天津刚刚成立的中华民国海军总司令部也宣布参加讨逆,东北海军和中央海军倾巢出动(除潜艇),舰队还携带着北军驻天津的王树常部第118师,开赴南海,直扑广东沿海。东北海军和中央海军的联合舰队与广东海军在珠江口狭路相逢,中国海军的一场内战几乎就此爆发。但双方实力对比悬殊,联合舰队总吨位4.5万多吨,广东舰队总吨位只有6000多吨,联合舰队拥有海圻号、宁海号、海容号、海筹号、海琛号、应瑞号、肇和号、镇海号、威海号、飞鹏号共10艘排水量2000吨以上的军舰,而广东舰队最大的军舰就是2330吨的永福号炮舰,排水量500吨以上的军舰只有3艘,其余舰艇都在两三百吨和几十吨的小炮艇。面对来势汹汹杀过来的东北海军和中央海军的联合舰队,广东舰队司令张之英和副司令李庆文心里清楚,硬打下去肯定全军覆没,并且他们不愿意宝贵的海军舰艇消耗在内战里,因此效仿广东空军,宣布广东海军也归顺中央。陈绍宽和沈鸿烈立刻接收广东海军,然后指挥舰队逆江而上,第118师随后在石楼镇展开登陆。